“四嫂要回來?”中午吃的醉醺醺的鄭直回到鄭家得到的第一個消息,就是鄭虎因為要去德州赴任,所以要將在家守孝的四嫂白氏送回來。一來為祖母儘孝道,二來為其母守孝。
“信上是這麼講的。”鄭傲直接道“最快這兩三日就到了。”
“也就是講和誥封祖母的天使前後腳?”鄭直不確定的問。這不對啊,天使一路走來,用了將近一個月。而四嫂啥時候啟程的?為何他走的時候,這信還沒有送到?
據人講,虎哥十分疼愛這位四嫂,破天荒的讓對方為母親守孝三年。鄭直也不曉得該如何評價,這恐怕不是疼愛,而是冷落吧。畢竟那位‘守節而亡’的建昌伯夫人,如今可是堂而皇之的以妾室身份,進了鄭虎內院。因為四嫂要守孝,家中的事,完全都是這位‘賢內助’在做主。現如今可好,竟然連白氏在家都覺得礙眼?寵妾滅妻這種事……他也不好講啥,畢竟鄭直自個就是爛事一堆。
“應該是。”鄭傲點點頭。
“多謝二哥。”鄭直轉身要走。
“十七留步。”鄭傲卻湊到鄭直跟前低聲道“見了祖母,萬不可提三房,最好也不要主動提及六房的三位妹妹。”
“為何?”鄭直不明所以“家裡發生啥事了?”
“唉。”鄭傲苦笑“一言難儘,總之是十六做的蠢事連累了六房。切記。”
“一定,一定。”鄭直趕緊道“俺一定不提。”
鄭傲也不管鄭直講的是真是假“行了,你剛回來,忙,俺出城了。”告辭轉身而去。天使已經到了縣北四十裡的伏城驛。預計明日就回到十裡鋪,後日進城。雖然這種事情,已經由府縣來安排,可是鄭家也不能不懂規矩。況且明日禮部的官員會提前趕過來,教導鄭家人後日接旨時所需禮節。其實鄭傲沒有講,家裡有人已經對鄭直此刻才回來,多有微詞。
鄭直送走鄭傲,還沒鬆口氣,賀嬤嬤出現在了夾道儘頭。這是早就來了,一直等著?還是真的這麼巧?卻不敢怠慢,趕緊迎了過去。
“四嫂是要守孝的。”尉氏看著門廊下盛開的蘭花“就讓她住在我的後院好了,正好可以陪陪我。”
“還是孫兒搬出去好了。”鄭直哪裡肯答應“如此四嫂也隨意一些。”
“聽人講,滿月時的三位樂人被十嫂養了起來?”尉氏不動聲色的問了一句。
“是。”鄭直尷尬道“她們如今也不是樂人了,已經得了戶部放籍……”沒等講完,尉氏將十八子放到了桌上。因為正堂隻有祖孫還有賀嬤嬤三人,所以鄭直嚇得不敢吭聲了。
“交好孫家沒有錯。”尉氏歎口氣“可是你們二人將那三個樂人送過來,推過去,難道就不曉得已經傳遍了整個府城?”
“之前孫秀才有意求娶那位徐正旦,奈何造化弄人,無疾而終。”鄭直小心翼翼的辯解道“如今,她們男未娶女未嫁……”
“住口。”尉氏沒想到鄭直還固執己見“我看十嫂做得對,她那院子裡也冷清,日後有了那三個,也算是熱熱鬨鬨。”
鄭直不吭聲了,祖母定的,他若要反駁,隻會火上澆油。好在有地道,一切都不是問題,隻要十嫂應了就行。
“我已經寫信給你叔父,讓他為你尋一門好親。”尉氏見此轉移話題“我也聽人講你最近在忙正事,這很好,不過專心做事也不能丟下功課。我家吃不讀書的虧太多了。”
鄭直應了一聲。
“我準備讓你大哥最近去平陽老家一趟。”尉氏繼續道“你曾祖母,高祖母的墳塋都要重修,馬虎不得。”
“孫兒已經準備了兩千兩銀子修墳,另外還有六百兩是給本家準備的禮物。”鄭直趕緊道“就是不曉得夠不夠,還沒來得及稟告祖母。”
這當然是胡說八道,鄭福這一支自從當年曾祖負糧邊塞之後,其實就和平陽老家沒了聯係。算下來,到他也就是五服邊緣。當初鄭虎在大同讚畫,鄭直去汾州參加法會,都從沒有想過去瞅瞅。
“這麼多,東門號為難嗎?”尉氏也不做作“我拿一千兩。”
“不不不。”鄭直趕緊道“東門號如今是六嬸在管,俺最近和人在張羅一些買賣,周轉的開。其實,俺還準備了另外一筆銀子,打算將外曾祖的墳塋也修繕一下。”
尉氏出身蒲州守禦千戶所千戶之家,此千戶所名義上屬於潼關衛管轄,卻並不聽命於潼關衛,而是直屬中軍都督府,這是皇明大小相製的規矩。據鄭直所知,自從憲宗末年鄭富一家被降職六級後,祖母就和外曾祖家斷了聯係。待獲赦免之後回來才得知,外曾祖父、母已經故去,家中隻有一位不成器的庶出舅祖。自此以後,也就很少聯係。
尉氏沉默片刻“三房的事你曉得了?”
鄭直精神一凜,酒勁一下子醒了,不由暗罵自個糊塗。他和鄭佰有矛盾,這並不難了解到。偏偏鄭佰出事的時候他不在;偏偏大伯鄭富給的那個理由太過匪夷所思;偏偏祖母認定他的腦子不笨,最起碼比大伯有腦子。如今聰明反被聰明誤,他這個時候對祖母大獻殷勤,簡直是不打自招。關鍵他真的冤枉啊,他啥都沒做,不,是他要做的還沒有來得及做“曉得了。”“是不是你做的?”尉氏果然懷疑鄭直,甚至事情發生後問鄭富的那一句,就是衝著鄭直去的。她能夠容忍兄弟鬩於牆,畢竟院子裡永遠也不出猛獸,可是卻不能容忍骨肉相殘。
“不是。”鄭直直接跪下“祖母明鑒,俺確實對十六哥多有不滿,可無論如何,不會去做對不起六叔的事。”
“是沒來得及做,還是沒想著做?”尉氏眼裡卻不揉沙子。
“……”鄭直沉默片刻“沒來得及。”
“這麼講,過幾日,槁城那邊該有什麼動靜傳過來了?”尉氏冷著臉看著鄭直。
鄭直無語,祖母這套話的本事太厲害了,心思太通透了“不是,俺這幾日確實沒有顧上,因為發現了家父留下的一些東西。”講完從懷裡拿出一卷泛黃的紙,放到了尉氏麵前。尉氏坐鎮廉台堡十多年,鄭實這個鐵匣子的事,遲早會曉得的。
尉氏拿起來看了看,不動聲色道“哪來的?”
“那日廉台堡的工程啟動,有人撿到了,就送了過來。都被裝在一個鐵匣子裡。”鄭直恭敬的回答“俺找人打聽過,那兩年姑丈都不在真定。”
“找誰打聽的?”尉氏追問。
“何叔,何鯉魚。”鄭直依舊回答“俺讓他辨認這些,可是他不識字。”
尉氏點點頭“你打算怎麼處理?”
“孫兒不曉得內情,匣子裡隻有這些,也沒有任何隻言片語。還望祖母定奪。”鄭直隱瞞了那些書信的事情。
“這些賬確有其事,是當初你七姑母為趙家借的。”尉氏雖然回護幼女,可是並不會不分輕重“奈何你父親走的突然,這些東西我們苦尋不到,趙家……也不認賬,隻好作罷。如今你們已經可以頂門立戶了,就由你來定吧。”
“這筆賬,孫兒是一定要的,這些欠條上雖然都是姑丈的畫押,卻有趙家的簽章。”鄭直這次沒有遮掩“不過不是現在,如今姑丈和姑母恩愛,俺們家也不是揭不開鍋。當然,俺們家和趙家在沒解決這件事前,還是不要來往太密。”
鄭直之所以加這麼一個似是而非的前提很簡單,他不久前剛剛得知,趙爍在南京納妾了。身在官場,有時候身不由己,這點他能體諒,可是也不能不防。畢竟按照王鐘講的,趙耀慶是抱養的事,就算他不講,也一定會在這一兩年內抖摟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