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解元都看到了。”進屋之後,郎英請鄭直落座“俺們老爺近日患了重病,已經牒上熊知府,請求致仕,想來朝廷不日就有旨意。”
江湧今年已經八十二了,按理講早該致仕了,卻因戀棧權位不願離去。為此前年京察,花了好大力氣才又穩坐此位。奈何他年齡實在太大了,不但昏聵不堪,最近一年還越來越糊塗,有時候已經認不得人了。
英朗和江家人商量,才禁絕了江湧與外人相見,畢竟井陘主要職責是邊防,不設縣丞、主簿、典史。沒有了佐貳官的掣肘,如今的井陘完全就是英朗在掌印。
正所謂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今日他在縣衙處理公務,偏偏此時鄭直去後衙拜訪江湧。該死的門子得了好處,竟然就把對方的手本送了進去。還就這麼湊巧,當時江湧神清目明,如此才被戳破了一切。
鄭直的名頭郎英自然聽過,也因此,不敢有啥非分之想。隻求對方手下留情,給江湧和他一個體麵。
“如此,倒是可惜了。”鄭直不置可否“江知縣深耕井陘十餘載,不過是小病,何至於致仕呢?”
郎英一愣“誰講不是啊。俺家老爺也時常以報答君恩自省。”
“那還是嗎。”鄭直笑道“江知縣的病再養養吧,指不定,過段日子就好了呢。若不然,朝廷豈不損失一位棟梁。”
英朗不懂鄭直葫蘆裡賣的啥藥“承蒙鄭解元關懷,在下替俺們老爺多謝鄭解元體諒。”
“不敢,不敢。”鄭直自謙一句,這才道“俺今日前來,也是有件事來打聽一二,既然江知縣身子不舒服,那麼俺改日再來叨擾好了。”
“實不相瞞。”英朗拱手“老爺近來時常讓俺往來穿梭於六房之間,不曉得鄭解元要問何事,也許小的可以效勞?”
“也不是啥大事。”鄭直無奈道“俺有位好友,乃是本縣監生楊讚。前些日子才曉得他年初病故,特來吊唁。這才得知,近日有匠人行會上門騷擾。不但強迫未亡人楊娘子雇傭他們的人,還要強賣煤炭。在下氣不過,這才來求助江知縣。”
對方已經開價了,英朗斟酌片刻“這行會俺也曉得,俺們老爺不是不能懲治,可最多不過打板子,治標不治本。”
“苦主有證據的。”鄭直不動聲色的拿出提前準備好的,預備送給江知縣的一張隆慶當開具的二百兩銀票遞給了郎英。
有了張茂還有董陽四人的動產注入,如今隆慶當第一個完成了走出去的目標,在真定府和大名府分彆開了分號。當然,位置選的很特殊,真定府選了井陘縣;大名府則選了大名縣。隆慶當之所以選擇在井陘縣開設分號,很簡單,這裡雖然偏僻,卻是與山西商貿的交通要道。如同獲鹿縣一般,這裡也有相當多的山西行商,甚至還有山西會館。
而選擇在大名府大名縣開設分號,則多少有些私人恩怨在其中。大名縣與元城縣同城而居,算是與盤踞元城縣的鹹豐當打擂台。邊璋原本提議製止,可是鄭直卻選擇了支持。雖然講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可實際很簡單,這些人都是馮鐸帶出來的,若再一團和氣,豈不是針插不進,水潑不進?
英朗拿起來瞅了瞅“這是?”
“郎主文可去鋪子裡問問便曉得了。”鄭直善意提醒。
“鄭解元誤會了。”郎英不動聲色道“為了這麼點事,證據的分量不輕啊。”
“自然還有些旁的事情打聽。”鄭直調整坐姿“俺想問問縣裡還能不能發采礦官照,如今煤價沸騰,楊家孤兒寡母,若是不能保證碳石供應,全家都得斷頓。”
郎英皺皺眉頭,這二百兩銀子就算真的能取出來,那麼辦第一件事就太奢侈了;可辦第二件事,又不夠看了。
“郎主文輔佐江知縣多年,自然比俺懂。”鄭直笑道“楊家的證據也不止這些,若是郎主文要看,俺這就讓人去取。”
他這完全是胡說八道,畢竟登門送禮,不帶夠禮物,他哪敢登門。之所以如此,不過是告知對方,還有好處。
“秋糧收完了。”郎英想了想“工匠行會那群殺才不事生產,整日惹是生非,縣尊早就想要懲戒一二。”
鄭直點點頭,這主意好,當初楊儒還做過這些糧長的買賣。憑借戶部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胥吏,工匠行會那些人不死也要脫層皮。
“至於煤廠官照……”郎英沉吟片刻“倒是有一家,不過場地需要楊家自個找。”
鄭直沒聽懂,有官照,卻沒有礦場?這是啥情況?
“這煤廠平日間隻是承接俺們縣衙內的采買。”郎英看鄭直不懂,隻好講的委婉一些。
鄭直無語,他聽懂了。所謂‘承接’縣衙內采買,不就是講,這就是江湧的幌子,沒準縣裡那些私礦就是走的這條路洗白的“敢問有幾張?”
“一張。”郎英聽出鄭直的話風“人多眼雜,就這還是全縣上下看護才留下來的。”
“不曉得多少銀子?”鄭直不置可否。“二百兩。”郎英很實在,關鍵鄭直名頭太大,若是獅子大開口,非但做不成買賣,還成了仇人。
“若是俺出一千五百兩,能不能弄到五張?”鄭直估算了一下。
“這不是銀子的事。”郎英頓了頓“實在是每一張都有人盯著。”
“兩千兩。”鄭直想了想“打開天窗說亮話。江知縣病的這麼重,府裡真的不曉得?俺看江縣尊如此為國為民,總也要為日後著想,回鄉之後,總不能衣食無著啊!況且郎主文也要用功舉業,這哪哪都要銀子。”
郎英確實心動了,這麼多年,江湧撈的,除了送出去保住位置外,就是被家中揮霍。正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江湧若是沒了官印,再想維持目前的生活就難上加難了。而他,一旦沒有了江湧,也需要考慮日後的前程。鄭直講的雖然難聽,卻是實情“如此,不是不可以,關鍵難以服眾。”
“郎主文難道忘了。”鄭直笑道“秋糧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