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二,真定府民喜用灰圍屋垣,晨以杖擊屋梁,禁五毒。
一大早,距離陽和樓不遠處的古樓東街傳來了喧囂的鑼鼓聲,還有一支規模不小得舞龍隊在店鋪外上下翻飛。此舉立刻吸引了一大群人的駐足圍觀,沒法子,哪都有喜歡看熱鬨的。
這是本府乃至整個大明頭一家名為‘錢莊’的店鋪,不事生產,專門負責放債。因為是合法經營,因此利錢遠比外邊的高利貸要合適。更關鍵的是,把銀子存在這裡,還有錢拿。當然利息不高,可是總比放家裡要強。
鄭直和江侃作為受邀請的貴賓,站在店外旁邊圍觀。良久之後,伴隨著幾聲梆子,錢莊的大掌櫃與本縣縣尊孫遜一同來到店門口,拉下蓋在鋪麵牌匾上的紅布。露出匾額上蒼勁有力的四個大字‘慈禧錢莊’,這字雖然是鄭直寫的,可是這名字卻是江侃起的。理由鄭直問過,對方的解釋是“寧為雞頭不為牛尾。”
鄭直覺得莫名其妙,真實原因當然隻有江侃知道。他看真定有叫乾隆的當鋪,外地也有什麼鹹豐當,康熙當,就打算給錢莊取一個大清老祖宗的名號‘孝莊錢莊’。可是鄭直不答應,一來,這個‘孝’字哪能和錢連在一起,否則一定會被群起而攻之;二來,這名字讀起來也拗口。
江侃斟酌再三,認同了對方的判斷,這才取了大清另外一位老佛爺的名號,反正一定要比康雍乾強的。總歸就是要用大清的女人打敗大清的男人。
此同時,周圍又傳來了震耳欲聾的爆竹聲。
“這掛鞭聲音清脆。”江侃掏掏耳朵,感歎一聲。他自然知道,這是什麼何家工坊的產品,還知道對方可以製造火藥。可因為火藥發明已經幾百年了,江侃根本無從判斷這東西有何創新。故而以為,這本來就是符合史實的東西。
“啥?”鄭直也被震得耳朵疼,根本聽不清江侃在講啥。
“沒事。”江侃懶得辯解,拉著鄭直一同隨眾人進了鋪麵。
因為沒有任何參照物,這名為‘慈禧錢莊’的布局完全就是個大雜燴。櫃台是模仿的當鋪,高聳入牆,居高臨下。中廳卻如同茶館一般,擺上了桌椅,還有板凳,供人歇息。幾個穿著旗袍的小娘引導眾人落座,然後送來熱茶,看著又如同勾欄。
“這……”鄭直餘光跟著那穿著旗袍的小娘,嘴上不由感歎一句“世風日下。”
“你這就落伍了吧。”江侃笑道“要想美露大腿,咱這可惜沒有絲襪,要不然黑絲一出,保準你們都得跪下來唱征服,嗬嗬嗬,扯遠了。”
鄭直見怪不怪,他瞅出來了,不管是楊儒,史臻享還是江侃,總是時不時的就會莫名其妙的冒出一堆奇談怪論。不過,打定主意,回去讓二嫚兒和十娘子也穿上試試。至於孫二娘和顰顰……今夜就可以。
“打起來了,打起來了……”就在兩人一邊閒聊一邊等著孫遜再發表一些肺腑之言時,外邊傳來了動靜,很快有人嚷嚷了起來。
鄭直和江侃對視一眼,趕忙起身隨著眾人湧了出去。沒法子,大夥都喜歡瞧熱鬨,這一點哪怕是鄭直也不能免俗。
剛出慈禧錢莊的大門,就看到兩夥人在不遠處大打出手,已經有人躺倒在地不停哀嚎。
鄭直瞅了瞅那些人的裝扮,一方是錢斌的船工,另外一方卻很雜,穿什麼的都有。心中冷笑,經過程敬這麼久的煽動,果然,在上個月錢斌送走華家一十三口後,各方的矛盾終於爆發了。而之所以會在此處發生鬥毆,自然還是少不了程敬的鼓動。
一方麵,程敬暗中透露,誘導薛漢等人來府城與華家唯一‘幸存’的遺孤華娘子相見。另一方麵又透露給錢斌,誘導對方以為薛漢等人是要來府城越級上告,將他錢斌繩之以法。於是雙方就在這裡大打出手了。
“這大喜的日子,見血就不好了,若是死了人……”江侃皺皺眉頭,嘟囔一句。不過人家是在遠處打的,他也沒有脾氣。
“死人了,死人了……”果然片刻後,那邊傳來動靜,眾人看去,一個人捂著腦袋躺在地上,蹬蹬腿,不動了。
鄭直看向江侃,江侃趕緊用扇子敲敲自己的嘴“還好,隻死了一個,若是來個什麼大殺器,那死的人……”
“轟,劈裡啪啦……”話音未落,一聲巨響。眾人嚇得紛紛蹲下躲避,眾人看去,遠處已經倒了一大片,有人捂著胳膊腿,有人捂著腦袋痛苦叫喊,甚至又有幾個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這是剛剛錢斌的人力有未逮,搶了‘慈禧錢莊’準備一會燃放的爆竹點燃之後扔了過去。
鄭直扭頭再次看向江侃,同時身子向一旁挪動。
“湊巧。”江侃沒好氣道“我可不是烏鴉嘴。否則,我說死人,現在再死一個……”
“啊……”遠處傳來一聲慘叫,是有人趁著現場混亂,抽刀子捅在了想要走脫的一名錢斌家人身上。
江侃周圍的人這次全都不自覺的與對方拉開了距離。
“我……我……”江侃無語。
“住口。”鄭直趕緊道“千萬莫要再吭聲。”推著對方趕緊向一旁走去。這雖然是他特意給孫知縣安排的,可是沒想到最後會這樣。錢斌、薛漢那些渾人竟然如此配合江侃。
“書香姐,是爺。”車夫的劉仲淮提醒一句。
書香推開車窗瞅了瞅,果然,看到遠處鄭直正推著那個姓江的啦唬監生拐去了一條胡同,想來二人又要做什麼醃臢事“不用理會,出城。”
鄭直讓她管外邊的野女人,書香是不願意的,因此這十多日一直拖著。可孫二娘卻一再催促,道理很簡單,天與不取,反受其咎。這權力可以不用,卻不能沒有。書香想了幾日,認同了越來越有腦子的孫二娘的話。儘管書香不承認;儘管孫二娘不停用‘進門’打趣;儘管鄭直從沒有公開表示什麼。可是就連書香自個都已經在為進門之後,如何輔佐孫二娘做準備。
劉仲淮應了一聲,叮囑跟車的家丁一句,揚鞭向城外駛去。他之所以對書香如此客氣,很簡單,他爹劉六叮囑的。劉仲淮之前是做家丁的,之所以跑來趕車,就是劉六安排給書香調遣的。鄭直後院女人說多不少,說少不多,每個都不同。可如今唯獨這位孫小娘的近身侍女書香特立獨行。對方的大名,就連劉仲淮都聽過。管得了十七爺,製得住孫小娘,至於院裡其他小娘,被她罵都是家常便飯。這麼神奇的存在自然是有原因的,大夥心照不宣,這位將來了不得。也因此,劉仲淮對於被劉六指派來駕車沒有一點抵觸。
車子來到城南的莊子停下,書香走下車。立刻聽到了大門裡邊傳來一群女人的咋咋呼呼,不由皺皺眉頭。
這時莊頭鄭單根湊了過來“書香姑娘來了,快快屋裡請。”
“不用了。”書香指著大門道“她們在做什麼?”
“俺知不道啊。”鄭單根辯解一句“十七爺吩咐,隻要她們不偷人,其他的不用管。俺這不,都把那院子用籬笆圍起來了。俺總不能堵住她們的嘴啊。”
劉仲淮把眼一瞪“胡扯啥?”他年紀不大,可是該懂得一點不少。
“鄭單根。”書香可是見多識廣,哪裡會被對方那頗具挑釁意味的答複嚇到“每月二兩銀子,就這活計有的是人做。你就告訴我,能不能管住?”
鄭單根尷尬的瞅瞅不吭聲的劉仲淮等人,臉色漲紅,眼瞅著書香不耐煩,趕緊道“能。”
“開門。”書香卻並不滿意對方的回複,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