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廢話,老子就要退,不要這破號子了,退銀子……”半個多月前為了買鋪號不惜要掀翻櫃台的髯虯大漢今日一早就吆喝了一幫人到藥市銷售部來要退鋪號,要銀子。
這消息立刻吸引了滯留在此的一堆人,甄二郎也不例外。隻是不同於旁人,他此刻一直盯著遠處悠然觀望的唐掌櫃。這位的身份他已經打聽清楚,原來的方家貨棧,如今的正東號貨棧的掌櫃,一位山東來的外來戶。名聲不顯,可是根據甄二郎這段日子的跟蹤,已經確認,對方實力深不可測。
“俺們賣鋪號的時候都講了,也簽了契書了,上麵講明一經售出,概不退回。你咋能講話不算數?”櫃台後的夥計自然不答應。
“俺不識字,你們也沒講明白。俺不簽,你們不賣,這沒了法子才簽的。”髯虯大漢將最不占理的話用最大的氣勢講出來,根本不聽對方的辯解,依舊嚷嚷著“退銀子,退銀子……”
慢慢的周圍附和的聲音越來越大,櫃台上的夥計們則乾脆充耳不聞。遠處的白役和夥夫並沒有如同前幾日般立刻衝出來,在場已經有不少人感覺到不妙,轉身就走。
甄二郎沒有動,一直靜靜等著,直到一個人湊到唐掌櫃跟前低語。他看到唐掌櫃笑著點點頭,講了啥,那人立刻走了。
甄二郎趕忙放棄了唐掌櫃,跟著那人走向藥市外。
“這位東主,二兩銀子,俺收鋪號,有多少收多少。”甄二郎剛剛走出大門,立刻有人湊了過來低聲道“現銀交付。”那人立刻拍拍褡褳。
“沒有。”甄二郎此刻才留意到,這些人並不單單找他,出來的每一個人都會被追問。
果然有陰謀,甄二郎認出裡邊有一個人,就是前幾日在碼頭提醒他小心上當之人。這根本就是他們算計好的,也就是講唐掌櫃在收鋪號。九兩賣的,二兩買?一來一回幾倍的暴利,關鍵,人家都得手了,為啥還要蹚渾水?
想半天,甄二郎依舊沒有想通。突然拍拍腦袋,他管人家為何如此啊,隻要曉得,人家如此,有的賺,跟著做就行。唐掌櫃的本事那麼大,吃肉,他跟著喝口湯總可以吧。
有了決定,甄二郎立刻拐去慈禧錢莊取銀子。二兩一張,他有一百兩,就是五十張。隻要能漲回十兩,他就賺了四倍,轉手就是兩間鋪麵。
“瞧瞧這些人,每天東奔西跑,每個月也就掙個幾兩銀子,省吃儉用的玩投機,妄想一朝發財。他們根本就不知道,真正的莊家是什麼人。”江侃叼著煙,站在藥市工房二樓窗邊“我給你們發財的機會,你們不頂用啊。”
“不過是萬八兩銀子……”鄭直不以為然,他是見過大場麵的,對於江侃大費周章鼓搗出來的戲感覺大材小用,殺雞用牛刀。
今個他是特意趕過來出席京師、南京和真定各家知名藥鋪入駐的慶祝活動。可是入眼竟然變成了這麼一片狼藉,有些無可奈何。打死打傷沒事,若是影響了藥市,就不好了。
“這就跟玩過山車一樣,起起落落,腎上腺素快速分泌,刺激。”江侃笑道“如果你錯失了一輩子的真愛會怎麼樣?就是最愛,最喜歡的?”
鄭直一愣,突然記起了老鄭直,記起了這一年多的荒唐,沉默不語。
“行了,行了。”江侃沒想到他不過是無心之言,竟然真的觸動了對方的內心深處,果然殺人誅心“倘若這個真愛如今依舊唾手可得呢?”
鄭直哪怕曉得對方是在胡說八道,竟然也有刹那的怦然心動。哪怕明知道那種可能微乎其微,他也會拚了一切去試一試的。
“這就是造勢。右腦?”江侃此刻一副睥睨天下的模樣,指指藥市外的慈禧錢莊槁城分號“信不信,我隻用兩天就能讓慈禧錢莊倒閉……歇業?”
鄭直捂住頭,搖了搖腦袋,以便拋開雜念,保持清醒“啥意思?”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誰掌握了話語權,誰就掌控了一切。”江侃得意的看著慈禧錢莊槁城分號“我不需要太多動作,我隻需要每天派出一百個人,每個人按錢莊要求,以最低的開戶標準存十文錢,十天半個月後,這些人集中到一天去提取。你說會怎麼樣?”
“慈禧錢莊的銀子足可……”鄭直不以為然。
“我這時讓人散布消息,慈禧錢莊要完蛋了,再不去就取不出銀子了。”江侃打斷對方的話“人們可能信,也可能不信。不管怎麼講,去慈禧錢莊瞅瞅應該沒問題吧?結果來了,看到裡三層外三層的人,他們腦門上可沒有寫具體存款額。所以誰又能指著著急用錢的人,取回自己的錢呢?”
鄭直沉默了,儘管他不服氣,卻有了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慈禧錢莊足以應付普通儲戶,可是一傳十,十傳百,一但會發生擠兌,就會出問題。很簡單,錢莊的銀子不可能都存在錢莊裡,也要借出去賺銀子的,也就是講,總會有一筆款子是兌不出的。那一旦如此,就坐實了慈禧錢莊倒賬的謠言,那麼錢莊真的萬劫不複了。“所以,你想成為天下大文豪嗎?我可以給你包裝。不出一年,我保證,你比李白出名。”江侃立刻現出原形大笑起來。正在這時,外邊傳來爆竹聲,江侃遞給鄭直一根煙“好戲開始了。”
鄭直看了眼窗外,寫著各家大藥鋪名號的魚形旗依次進入藥市,笑著點上煙。
甄二郎沒坐過坐山車,也不可能坐,可是他見過戲法,今個還親身體驗了一回。上午鋪號最低已經到了三錢銀子,可是到了下午,隨著京師,南京等地的大藥鋪高調入駐,之前的謠言一下子不攻自破。到了傍晚收攤時,鋪號已經漲到了二十五兩。
二十五兩,價值如許的鋪號,他有八十張。都是上午壯著膽子用一兩二錢五分銀子買的。如今若是換成銀子,有兩千兩,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銀子。有了這筆款子,他甚至不需要再東奔西跑了。買兩間鋪麵,就算自個不經營,可以往外租。聽人講,崇東主還要在附近開啥皮貨市場和布料市場,他還想試試。一旦成了,就可以舒舒服服在家,要倆孩子,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了。
“站住。”就在甄二郎暢想日後美好生活時,突然有人冒了出來,拿著刀“把鋪號交出來,饒……”
不等來人講完,不曾想弱不禁風的甄二郎就一頭頂了過來,因為天黑,對方也實在疏忽,竟然被撞倒在地。
甄二郎一擊得手,卻並沒有跑,他曉得腿腳不便,走不了,撿起刀照著對方的腦袋就砍了下去。跟著史臻享,甄二郎雖然沒有見過血,卻會如何殺人。
鄭直和江侃得到消息的時候,正在藥市銷售部後院一起解酒。
眼瞅著江侃聽了外邊講的,趴在祝英台身上就慫了。鄭直笑罵一句“你去料理了吧。”伸手要將對方身下的那隻小貓拽過來。
“憑什麼?”江侃一把打開鄭直的手,“要去你去,我緩緩,一會還有下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