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傳來隆隆鼓音,白日裡因為‘清苑新世界’開張,喧囂了一整日的府城才漸漸歸於平靜。
不怪清苑本地人少見多怪,這種融天南地北吃喝玩樂於一體的地方誰聽過?誰見過?唯一讓清苑本地人遺憾的是這好地方比真定城那個‘新世界’晚了幾日開業。
因為地理原因,作為京師最後一道屏障的清苑城雖然是小字輩,卻一直對真定城乃至真定府不服氣。故而清苑處處要和真定彆苗頭。憑啥各種有油水的買賣到你那紮了堆,俺就隻能吃瓜撈?憑啥那些丘八在俺這紮了堆,你那鎖鑰太行之地才不過三衛?
對此大西號掌櫃張遐齡也無可奈何,原本他和嘉靖會的掌櫃畢鸞約好了同時開業,奈何前些日子知府董傑突然中風,不能理事,隻能上本致仕。董傑可是張遐齡請到的最具分量的人物,如今出了這種事,他隻能等新任知府張列文接任。
可畢鸞那裡同樣耽誤不得,董傑一個知府而已,真定府上至巡撫,下至巡按哪一個不比他重要,於是日子也就錯開了。
今日最風光的張遐齡送走即將離任的徐知縣,這才往後院走,打算小憩片刻。他也自認算是有些見識的,原本是不想坐吃山空,才接受馮鐸相邀。本來他以為東家是個暴發戶,見麵後才曉得對方還有功名。原本以為對方的買賣不過是其叔父的障眼法,如今才曉得一山更比一山高,人家自個不但拿到了武狀元還又拿到了文狀元。從他掌握的消息判斷,這些買賣哪裡是鄭諭德的,而是鄭修撰自個的。看來真的是學無止境。
剛過二門,立刻有親隨湊了過來“表老爺又來了,看架勢不見到爺是不會走的。”
張遐齡一聽,有些頭疼。東家給他傳話,每個月隻給對方一千兩,連續給八個月。可這才第二個月,對方就要把其餘的銀子都提走。為了這,來來回回已經很多次了。
走進後院,一過木影壁,就看到了在正房來回踱步的趙耀慶。突然,張遐齡感覺今日對方似乎並不是要銀子這麼簡單。
鄭虎起身,一邊穿衣服一邊道“俺去巡關,估摸著秋後回來。”
按製,保定副總兵春秋兩防移駐浮圖峪,遇有警,移駐紫荊關以備入援。今年邊牆外韃靼不安分,朝廷傳令派一路官旗在浮圖峪提前駐防。保定副總兵帳下有四參將,六遊擊。鄭虎是去年年底上任的,春班當時已經安排,這次到他了。畢竟有精力搶巡捕旗軍的活計,去曬曬太陽也不錯。
榻上披頭散發的金苗應了一聲,卻也沒有再多理會。
鄭虎歎口氣,走了過來,拉起對方的手“沒關係的,俺們日子還長著呢。”
半個月前鄭虎不滿周歲的兒子沒了,金苗傷心欲絕。畢竟孩子生下來,一直都是她在照料。當時鄭虎著急赴任,金苗剛出了月子,對方就走了。她既要照顧孩子又要照顧另一位孕婦,還要打理家中事務。至於那遵泥菩薩,全程冷眼旁觀,當然這也和金苗嚴防死守有關。好不容易熬了過來,鄭家太夫人都見了孩子,卻不想一場水痘全沒了。
“放心,我沒事。”金苗麵無表情道“姐姐那裡達達也不必記掛,我會照顧好她的。”
鄭虎點點頭“俺把慶哥留下,這小子偷奸耍滑,不過還算靠得住。”
“我看未必。”金苗冷冷道“此人眼神飄忽,腳底虛浮,眼底青白,做事從來自私自利。你留他在這,不是等著我們姐妹被他偷了。”
麵對金苗的百無禁忌,鄭虎無語,可這也是他割舍不下對方的原因之一“那留下猴兒?”
“他是你的一員虎將。”金苗搖頭“彆想了,你就隨便挑幾個信得過的人留下就好。至於三爺,江把總,李把總他們,都帶走吧。”
“那哪成。”鄭虎搖搖頭“你們是俺女人,不把你們安置好,俺哪有心思想旁的。這樣,讓仟哥留下,俺帶走慶哥。”
他們雖然住在清苑,安全應該無憂,畢竟家裡有家丁,這清苑縣知縣還是唐家的親戚,可也不得不防。
金苗不再勸“記著,在外邊當心,可是上了戰場就不要想著奴,心裡有牽掛的男人命不長。”
“娘的。”鄭虎咒罵一句,推倒金苗,騎了上去。
“會吵醒姐姐的……”金苗開始不願意,可片刻後放肆起來“親達達,再給奴一個兒子……”
動靜很大,以至於對麵房間內,化名金珠的周氏很快就被驚動。她如今剛剛被查出又有身孕,聽不得這動靜。
無可奈何的坐起身,一旁的丫頭立刻湊過來,扶住她“什麼時辰了?”
“酉時初刻。”婆子趕忙報時。
金珠有些無可奈何,這一回來就擾人清夢“六姐呢?”
“奶媽抱著在院裡玩呢。”婆子曉得小娘最在乎什麼“小娘放心,娘子派了兩個丫頭瞅著呢”
金珠不再多言,她懂三哥沒了,讓對方小心異常。因為她們二人都懷疑,三哥的死並不是得病這麼簡單,凶手直指遠在京師的大娘子白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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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如今金苗在做的,就是讓鄭虎也這樣想。
正盤算著,房門打開,鄭虎一邊係大帶一邊討好的走了進來。人窮誌短,馬瘦毛長。鄭虎某些地方和鄭直很像,有了,多了也就不在意了。若是沒有,那真是伏低做小不在話下“吵醒了?”
金珠沒有吭聲,卻順從的鑽進了對方懷裡。與此同時,房間裡其他人退了出去。按理,鄭虎不通貨殖,維持偌大家業十分困難。可沒法子,他外邊有個善貨殖的兄弟,家裡有個善理財的小娘。因此院子裡的下人,家仆足足百十號人。這還沒有算他的幾十個參隨,家丁,軍伴,伴當。
“俺要出去一陣。”鄭虎一邊輕聲細語一邊撫摸對方的肚子“俺曉得,娘子最不容易。”說著拿出一卷紙遞給對方“給六姐存著。”
金珠哭笑不得,鄭虎難道忘了她是何人?可是對方的舉動確實讓她心中一暖“達達也要當心,不用記掛奴和苗兒。”
鄭虎越聽越歡喜,兩個女人都是好女人,忍不住道“放心,俺的兒子,一定是從你們肚子裡爬出來的。”
金珠心頭一動“大娘子聽到會不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