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飯,鄭直並沒有在湯家歇息,而是回到了自個家。他酒後無德,這是公認的。因此怕失禮,這才回來。剛剛進家,鄭墨迎了過來“叔,有位井陘楊家娘子來了,千戶叔安排在了路對麵裱褙胡同第一家。”
鄭直皺皺眉頭,搖搖晃晃的徒步走了出去。鄭墨趕緊跑去馬廄,找到了正在值房啃棒子的賀五十“賀叔,俺叔醉著出去了。”
賀五十一聽,把棒子軸一扔“走。”招呼鄭墨出了值房,卻不是備車,而是給門子打了聲招呼,走了出去。
恰好,鄭直剛剛走了過去。賀五十也不攔著,隻是跟在對方身後。拿出煙扔給鄭墨一根。鄭墨接住,趕緊給對方點上。兩個人就這麼默默的跟在鄭直身後。看著對方走過街口,來到裱褙胡同第一戶叫門不多時門開了,看到鄭直趕緊讓了進去,然後關上門。
“行了,走吧。”賀五十掐滅煙就要往回走。
“那是井陘的楊娘子。”鄭墨提醒一句,雖然他跟著鄭直的時候不長,可是對方一些惡趣味他也是曉得的。這位井陘的楊娘子據朱千戶講是楊家窯廠的東家,而這個窯廠的名號,他在山西也是聽過的。到了真定更是如雷貫耳,聽人講楊家窯出來的瓷器在瓷市都是精品中的精品,那都是進貢宮裡使用的。
“嘿嘿嘿。”賀五十笑了笑,沒有解釋。
鄭墨一愣,大概懂了,這位楊娘子怕不是十七叔的外室吧?這並非不可能,畢竟就連真定人都對明明已經沒落,卻以寡婦身份扛起楊家的這位楊家娘子頗多猜測。原來對方上邊真的有人,就是十七叔。
“不走了?”縱馬捭闔之後,鄭直瞅瞅日頭,天還早,索性躺著沒動,任憑對方為他點上煙。
“達達嫌棄奴?”楊娘子趴在鄭直胸口“那窯廠雖然不值幾個銀子,可不也是咱家的?”
鄭直沒吭聲。真快啊,一年了,內官監的窯廠約定到期了,他如今確實是看不上那點買賣了,甚至如今根本不過問窯廠的事。原本打算好聚好散,卻不想,對方反而湊了過來。
“奴這次上京,還帶來了甄二郎夫婦。”楊娘子如今最害怕的就是對方的沉默,立刻道“如今他們就在貨棧。”
前年的時候兩個人一起伺候過鄭直,就認識了。原本二人對這種尷尬處境都極力回避,可如今不同了。
“他兒子不是才半歲?”鄭直皺皺眉頭。
“不是奴。”楊娘子趕緊辯解“是甄二郎。他盤下了京裡一家貨棧,聽說想要在這大展拳腳。去年人家就在京師大賺一筆,回來後買了一處五進的院子,還有一千多畝地。”
鄭直哭笑不得,甄二郎這怕不是來找唐玉璞吧“那就留下吧,不過你暫時不能進門。”
楊娘子一聽,鬆了口氣,又感覺委屈,她連做妾都沒資格。可如今的鄭直真的是她仰望都不一定看得到的,也因此才真的舍了臉麵破家而出。楊婆子講的沒錯,楊家離不開鄭直。
“幫俺盯著一個人。”鄭直也不解釋“做好了,就進門。”
“奴聽話的。”楊娘子精神一振。
傍晚時分,鄭直返回喜鵲胡同,準備到湯家吃晚飯,順便接湯素娥。不曾想剛剛走到胡同口,一輛舊式馬車緩緩駛出,鄭直立刻認出是郭家的。誤以為郭??在裡邊,下意識的望向車窗,恰好與裡邊的人對視。正是那日搶喜錢的豐腴婦人,鄭直笑著向擦身而過的馬車拱拱手。
因為外人已經走了,因此眾人也就在後院用餐,當然依舊是不同桌。
湯紹宗的娘子還有幼弟在南京沒有來,故而隻有湯俌夫婦,鄭直夫婦和湯紹宗。鄭直下午養精蓄銳,因此不但醒了酒還精神飽滿。反觀湯俌父子,因為要招呼郭??等人,顯得精神萎靡。
湯素娥知道鄭直不是個善言談的,因此開始挑著湯娘子感興趣,又能和湯家有關係的話題講“兄長著急回南京嗎?”
“俺就是帶俸差操,不著急的。”湯紹宗自嘲一句。
“那就好。”湯素娥笑道“前些日子,六太太代我求了幾位書法大家的字畫,請兄長帶回去讓大嫂品評一番。”
湯家如此熱衷這門親事,自然最重要的就是想要學郭家聯姻文士,以求複爵。湯素娥如今得償所願,不管她願不願意,都要有所表示。
湯紹宗應了一聲,他的娘子是岐陽王李家女兒,也是武臣出身,哪裡瞧得出。這不過是湯素娥要把一些名貴字畫送給湯紹宗,方便他在南京聯絡文士。
“娘子的字畫可以再多找一些。”鄭直這時插話“俺打算過段日子重開七元會,需要兄長助拳。”扭頭看向湯紹宗“原本應該先征詢兄長的,奈何你妹妹不講武德,俺就自作主張了。”
昨日他收到真定會館的邀請,下月二十八出席真定同鄉會。受此啟發,鄭打算想法子找回四年前的場子。
湯紹宗哭笑不得“若是能幫到妹夫,俺自是樂意的。”
“七元會啊!”湯俌精神一振“文壇又一佳話。未知可選好了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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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這幾日定下來的,還未想好。”鄭直聞弦知雅意。
“母親。”湯素娥笑道“女兒找你借樣東西。”她自然曉得四年前的七元會讓鄭直耿耿於懷。
湯娘子也不細問,立刻道“拿去。”
眾人哄笑,湯素娥也不害羞“女兒瞅著咱家的花園景致就不錯,那就借給你女婿在此做東好了。”
湯娘子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果然女生外向,剛剛嫁出去,就來欺負我這老婆子,使喚你兄弟。”
鄭直笑著端起酒杯與湯俌,湯紹宗滿飲一杯。
待吃過晚飯,鄭直夫婦起身告辭。今個兒得了湯素娥一匣子珠寶的湯娘子拉著對方的手久久不願鬆開,弄得眾人哭笑不得。
“母親若是無趣,女兒多來就是,左右幾步路。”湯素娥靠在湯娘子身旁寬慰。
湯娘子聽後想了想“還是算了。我去你那好了,老回娘家算哪門子事。”
眾人哄笑。
待回到家,一進二門,鄭直就將軟若無骨的湯素娥抱了起來。湯素娥一點都不尷尬,大大方方的躺在對方懷裡,看著鄭直笑。
湯素娥今日很開心,前世她沒有屬於自個的家,是親達達給了她。今世親達達不但給了她一個真正的家,還給了他父親,母親,兩個兄弟。
相比之下,被她奪舍的項氏原本的父母已經微不足道了。既然如此,那就該物儘其用。隻是如今她還有更重要的事,傳宗接代。湯素娥這一世已經圓滿,若是再有個一兒半女,就不做它想了。
這樣的後果就是,第二日一早,帶著兩個黑眼圈的頂簪看誰都不順眼。
“我就聽了聽外邊城隍出巡的動靜,又沒去看,就被罵了一頓。”劉花卉憤憤不平道“我再怎麼也是老爺屋裡的,她呢?”
夏儒家的趕緊示意對方小點聲“小娘……”不等說完就挨了一巴掌。
“你個沒腦子的。”劉花卉大怒“外人編排你娘就罷了,你也跟著。你才是小娘養的……不對,小娘才養你……不對……閉嘴。”
夏儒家的委屈的站了起來,不吭聲。
“怎麼?”劉花卉沒好氣道“罵你幾句不成了?滾滾滾,這都什麼時候了?餓死我把你配小小子是吧?”
夏儒家的轉身走了出去,眼瞅著到了屏門口,徐瓊玉的那個丫頭杜麗娘冒了出來。因為鄭直夫婦還未有子嗣,所以徐瓊玉等人如今都被安排住在了後罩樓裡,等新院子修好,再重新安置。
劉花卉則鬱悶的坐在窗邊看著,她何嘗不曉得被老爺和太太當做了一個玩物。可人不能往回看,隻能往前走。既然已經這樣,就要掙紮著活下去。有人要看戲,那就演了。劉花卉倒要瞅瞅,究竟是她這個半路出家的厲害還是那幾個戲子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