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口乾舌燥的一日,下值之後,鄭直走出翰林院,來到路旁等著朱千戶駕車過來。
這時一個斜挎布袋的稚童跑了過來“老爺,要報紙不?”
鄭直伸出手,那孩子立刻笑著遞過一張,然後跑去倫文敘那裡追問。
鄭直裝沒看到倫文敘的那輕蔑的表情,低頭看看手裡的報紙。因為是特意折了一層,當先看到的就是一堆酒肆綢緞鋪子的音耗,足足有三家。攤開之後,攏共有十五家之多。
不由對鄭墨刮目相看,他對報紙早就不抱希望,不想鄭墨竟然把道報齋做的有聲有色。不講盈利,營收平衡已經相當不易。這還是鄭墨等人一個琢磨出來的,果然應了江侃那句話‘世上從來不缺能人,關鍵是要給他舞台。’
翻到報紙正麵,立刻仔細看了起來,是他中午才聽到,上午朝廷敕諭禮部的《選皇太子妃敕》。
“皇太子年漸長成,宜慎簡賢淑,以為之配。爾禮部出榜曉諭北京、直隸、南京、鳳陽、淮安、徐州、河南、山東,於大小官員士庶良善之家用心選求,務擇其父母行止端莊、家法齊整女子,十四至十六、容貌端潔、性姿純善、言動溫恭、鹹中禮度者,令其父母俱赴京來。欽哉!故諭。”
這意味著,曹家又要有動靜了。若是沒有猜錯,下月曹家等十一姐出了月子,搬走之後,曹二娘就該應選入宮了。若是幾個月前,鄭直一定高興,可是如今,鄭直感到心煩。曹二娘絕對不能進宮,曹大姐也絕對不能進定國公府。他還沒準備好,可顯然,已經拖不得了。
離京前鐘毅的妻兒已經入京,奈何當時他鬼迷心竅,想著圖謀大明江山,把對方給壓住了。如今越發感覺用自個聲譽和全家性命做這事不靠譜,於是鄭直就準備想法子讓那兩個女人以合理的理由消失。可這也不容易,再加上這事不比旁的,鄭直根本無法和旁人商量,隻能自個胡思亂想。
此刻一輛馬車停到了他的跟前,鄭直一抬頭,是賀五十這個老匹夫“多會回來的?”
賀五十在宣府養了將近兩個月,同時也在打聽李懷的消息。可宣府這次死了數萬人,到如今都還未肅靖。賀五十打探良久,也沒有發現李懷的下落。可對方那個小媳婦月中的時候又給他生了個兒子,鄭直哪好瞅著人家夫妻分彆,於是發消息讓這老家夥回來了。
“上午。”賀五十笑著為鄭直放下車凳“中午先乾了那婆娘一回,這不,爽利了就來接東家。”
鄭直笑罵一句,上車進了車廂,看到裡邊放著一個竹籃,不由好奇。
“俺媳婦讓送給東家嘗嘗的。”賀五十笑著講了句,關上門。
鄭直從籃子裡找出一枚紅雞蛋,坐到車窗旁敲碎一邊吃一邊繼續看報紙。很快他就看出如今的道報和他當初籌劃的不同,多了很多雞毛蒜皮的鄉野趣聞。如此,就算是不做買賣,瞅著當新鮮事看也是可以的。
待到家之後,郭帖又湊了過來“東家,六老爺在老太太那裡。”操勞了一整日的鄭直不由頭疼,緊接著郭帖又奉上一張名帖。鄭直打開瞅了瞅,是興府典膳正孫懷南約他三日後小酌。
鄭直點點頭,向後院走去,這個家夥終於來了。苦尋不到置興王府於死地的東西,鄭直就打算另辟蹊徑。可所有的一切都要有內應,有消息。於是四月的時候他就寫信給對方請他來京師。當然那時他還不曾料到,如今的局麵會如此微妙。
通過密道,來到言奴的院子。早兒最先發現了他,趕忙將閒雜人等打發走,引著鄭直進了臥房。
原本鄭直是打算瞅瞅就走的,奈何有了二嫚兒的珠玉在前,沒走成。直到初更時,才被心滿意足的言奴趕了出來。顯然,沒有生下兒子,不光鄭寬不滿,言奴也不滿。
瞅了眼不遠處的另一處院牆,鄭直各吃了早兒和晚兒一口胭脂,進了密道。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鄭直能夠帶來曹三郎的消息,這段日子,隻要他不去見十五姐,對方就會在屋裡摔摔打打。於是鄭寬不得不每日都要去老太太那裡問安,而鄭直也不得不耐著性子湊到十五姐跟前。可是見麵之後,對方又對鄭直橫眉冷對。
幾次以後,鄭直也煩了。這原本就不是他的錯,要怪就該是如今的十一姐還有鄭佰的錯。於是這次鄭直並沒有去看十五姐,而是求到了十娘子這裡。
“好個黑了心腸的!”錦奴又打又掐“難怪這一陣動不動就講你在外邊救了奴的兄長,給他分功,原來是這在裡等著奴。你升官發財,卻讓奴去給人家伏低做小。”
老光棍陪著笑臉趕緊道“誤會,誤會。俺不過是讓娘子多陪陪言奴,她還在月子裡……”這眼瞅著人家就要掀桌子,他趕忙張冠李戴遮掩。
“月子裡?”錦奴冷笑“是啊,你不提,奴還忘了,這三太太看起來比前一陣又發福了。”老太太入京之後,她們彼此間收斂了起來,平日裡都是下人勾兌。因此上月去老太太那裡聽消息時,見到二嫚兒著實嚇了一跳,對方這怕不是又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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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光棍尷尬的笑笑。
錦奴一看,頓時懂了“奴就曉得命苦,隻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講完將老光棍撲倒,騎了上去。
老光棍哭笑不得,趕忙扶住對方怕摔到“娘子咋講傻話,二虎在林濟州呢。”
“奴不管,奴要生。”錦奴正在氣頭上講完就後悔,卻絕不收回。
“好好好。”鄭直輕拍對方“俺想法子。”
“莫想了,一切隨緣吧。”看到鄭直伏低做小委曲求全,許錦心軟了,順勢趴在了對方懷裡借以掩飾力不從心“有大哥,二姐,四姐陪著,奴知足了。”
鄭直沒來由的感到了一股戾氣,不是針對錦奴,而是曹家,是太子。原本這事很簡單的,三年後曹家姐妹抬進來做妾就好。如今可好越來越複雜,兩個女人他抬進來是惹禍,放手是威信掃地。
於是第二日化了妝的劉三就帶著一輛馬車,找到了北居賢坊內的一處院子。不多時,鐘家母子三人神色匆匆的跟著劉三上了馬車,離開了廊坊頭條。七拐八繞之後來到了一處院落落腳。
待三人下車後,才發現這裡比之前逼仄不少。
劉三趕忙歉意道“定國公府勢力太大。俺好不容易才把三位的血書送到那位貴人手裡,誰曉得就被他們盯上了。實在是情非得已,來不及安排。”
不怪劉三致歉,這已經是三個月內鐘家母子三人第九次轉移了。沒法子為了營造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假象,鄭直也頗費了一番心思。當然後邊劉三跟著鄭直去宣府了,就由劉三的幾個手下幫忙轉移的。
“恩公哪裡話。”鐘娘子趕緊道“若非恩公,我們孤兒寡母如何能從四川為內子申冤。若非恩公,我們孤兒寡母進了京師又哪裡找得到關竅申冤?”
“在下也不成的。”劉三趕緊道“俺也是受人所托。”
“又是恩公時常提起的那位好心人?”站在鐘娘子身旁的鐘二郎年少,膽子大,張口詢問。
婦人和鐘大郎趕忙製止。
“無妨。”劉三趕緊道“確實是那位好心人。礙於身份,他不方便相見,不過相信鐘真人沉冤昭雪日,他就會現身。”
不同於鐘家兄弟的響應,鐘娘子沒有吭聲。
“諸位進去瞅瞅,缺啥俺準備。”劉三趕緊道。
母子三人拱手,走向正房。
劉三瞅了眼被簇擁在中間的鐘娘子笑了笑,顯然鐘娘子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