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直是第二日上值後,才得知昨夜裡他與諸位鄉試同年胡吃海塞時,弘治帝第三子沒挺過去,薨了。因此陛下今日詔,追封第三子為應王,輟朝二日,祭葬禮儀俱照成化二年皇子喪禮行。
心中不由慶幸,無它,鄭直差一點把尚平塞進給這位應王問診的禦醫隊伍裡。若真如此,恐怕十五姐剛剛成親就要受罪。心中不由感歎,無妄之災。果然,伴君如伴虎,誰也講不準哪片雲彩下雨。
感歎片刻,鄭直又開始投入到緊張的工作中了。弘治帝給了鄭直三個月工夫,用來評議《諸司職掌》和《大明會典》。如今已經一個月過去了,可是嚴嵩等人依舊如同沒頭蒼蠅一般。畢竟鄭直始終沒有明確究竟如何下手,隻是催促眾人搜羅六部五寺五府一院一司的案牘。
而鄭直則私下裡著重研究兵部和五軍都督府之間的關係還有權責的變化。
五軍都督府的出現是皇明建立之前,太祖高皇帝設置的軍隊領導機構,其最早的名稱為大都督府。其設置的目的是為了由太祖高皇帝本人加強對軍隊的掌控。
皇明建立後,又沿襲前朝設置了兵部。
洪武十三年廢除中書省後,太祖高皇帝不但親領六部,同時為了防止軍權過於集中,將領擁兵謀反也把大都督府改為五軍都督府。此舉自然是讓五軍都督府和兵部同時存在,互相製約,確保軍權牢牢地抓在皇帝的手中。
重新劃分之後,五軍都督府和兵部存在並不矛盾,太祖高皇帝對兩個機構的職能作了極其細致的劃分,兵部在軍隊中有任免將領、升調、訓練軍隊的權力,但不能統帥軍隊打仗。而五軍都督府雖然有統兵作戰、管理屯田、掌管軍籍、推選將領的職能,但五軍都督府沒有調遣軍隊的權力。
即便如此,從洪武十三年至正統十四年這段時間裡,五軍都督府的權力仍然很大。這就意味著兵部地位的低下,不僅重大軍事行動的商議兵部不得參與,就連五軍都督府的事務兵部都不得乾預。如此,兵部實際上就相當於是皇帝向五軍都督府發布調兵命令的信息傳達機構。
但是,隨著宣宗於宣德十年正月突然駕崩,一切都開始悄無聲息的發生了變化。而土木堡之變的發生又為兵部地位的崛起了一個絕佳的契機。待景皇帝登基後,以於謙提督京營,兵部地位開始崛起,五軍都督府的權力開始逐步削弱,隻剩下了管理軍戶戶籍和屯田等,兵部地位已然崛起。
英宗複辟後,雖然通過廢除於謙所設團營、召回天下鎮守文官等辦法打壓兵部,但是隨著石亨以圖謀不軌被誅,皇明徹底由文武並重轉向重文抑武。
成化至今,管理軍戶戶籍的權力也被收歸兵部,五軍都督府隻剩下了管理屯田的權力,徹底淪為一個有名無實的部門。
鄭直既然決定做一條忠犬,自然就要急主人之所急,想主人之所想。弘治帝一個勁提醒文臣,武臣,文臣統兵,自然就是對文武之分看得很重。目下的局麵,文臣在弘治帝縱容下,已經壓製住了五軍都督府,出鎮四方。抓住文臣統兵不符合祖製,想來應該讓主上滿意。
所以他的這篇文章就是要罵兵部弄權,亂政。這件事成不成不要緊,關鍵這篇評議必須站得住腳。內閣哪怕束之高閣也不要緊,因為有了《道報》,他可以另有渠道散播出去。
講實話,道報齋乃至如今的一堆烏漆嘛黑的報齋不過是鄭直的一支偏軍,卻不想如今越來越有變奇為正的感覺。尤其是昨個張家找光棍砸三友齋之後,通政司在下值前就已經被淹了。可以想見,若是沒有昨夜應王薨逝的事,今個兒弘治帝有得頭疼了。
因為是禦賜的院子,所以相比彆家需要遮遮掩掩,鄭十七的院子則是規規整整。白日裡若是沒事,十七嫂喜歡在東十七的‘守靜篤’內看書,悟道。
所謂的‘守靜篤’是十七嫂供奉三清的地方。梵華齋不過是用來降服慧靜的,守靜篤才是她真正的安心之所。
“惠靜師太怎麼講?”十二嫂一來,就湊過來關心的詢問十七嫂。
“還能怎麼講。”十七嫂冷著臉“講我命裡有一男一女二夫。”
“一男一女?二夫?”十二嫂沒聽懂。
“就是我有一個男人做夫君,還有一個女人做夫君。”十七嫂憤憤不平道“什麼得道高人,根本就是江湖騙子,我怎麼會做出那種事。”講完起身。
十二嫂趕忙拉住對方“乾什麼去?”
“把她趕走。”十七嫂委屈道“要不是怕官人惱了,單單辱我清白這一點,就要治她罪。”
十二嫂趕忙道“莫動怒,莫動怒。”說著將對方拉到身旁“惠靜師太講的可是很準的。”
“你……”十七嫂一聽,眼圈一下紅了“你也欺負我。”又要起身,卻被十二嫂牢牢的按在懷裡。
“我的錯,我的錯。”十二嫂趕緊道“不提了,不提了。我信嫂子。”
十七嫂就勢委屈的趴在對方肩膀,泫然欲泣道“奴可是守身如玉的,人家辱我清白,嫂嫂不但不替我出頭,還跟著戲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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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嫂趕忙哄道“是我的錯,我不對。”輕拍十七嫂後背,剛剛看到十七嫂那似嗔似怒模樣,十二嫂都癡了“其實……嫂嫂這般美人,世間少有,就是我瞅見了也要心動。有個女丈夫也不足為奇……好好好,不提了,不提了。”
自從上次在梵華亭之後,十二嫂就想往十七嫂跟前湊。她也講不清楚,這究竟是為了什麼。此刻聽到了惠靜師太給十七嫂的批語懂了,這有可能是她命中注定的女人。之所以講有可能,很簡單,惠靜師太還沒有確認。
感覺到十二嫂的手越來越放肆,十七嫂翻了個白眼。她也沒法子,這種事,一般手段可真的套不出來,哪怕傻傻的十二嫂也不會講出來的。隻有如此,她才能掌握主動。不過這也是預防萬一,但凡惠靜師太那邊有了進展,她這裡就立刻停下。至於會不會讓官人不滿?應該不會吧!畢竟她曾經和顰顰就如此勾連過,攏歸都是他的人。
下值之後,鄭直來到大時雍坊的一家酒肆,走進包間,孫懷南已經等著了。
“回湖廣?”鄭直皺皺眉頭“孫兄該曉得從藩王府往外調出一個人有多難吧?”
他這不是推脫,畢竟把孫懷南攥在手裡,對他好處多多。可朝廷對藩王的警惕,那是全方位的,畢竟有太宗珠玉在前。這件事鄭直又不想讓焦芳,張采參與其中,隻好請石確指點,他去走門路。再加上最近諸事不斷,如此自然進展緩慢。
“這事是兄弟不仗義。”孫懷南十分光棍“這樣,俺有一種出桃更好的棉花種子回去就讓他們送過去,再加上每年三大車雪茄。對了,那詩集俺已經寫信回去讓他們搜集了,想來年底前就會送來。實在是不成敬意,慚愧慚愧。”
“……”鄭直無奈“可究竟是為啥啊?光祿寺可不是王府職事可比的。”
孫懷南拱拱手“實不相瞞俺在那邊有個相好的,前幾日送來消息,有了。她家是湖廣本地人,故土難舍,咋也不肯入京。俺是幾輩單傳,實在愧對兄弟了。”
這自然是胡扯,事實上很簡單,皇三子也就是應王死了。如此,也就意味著那些髡發人並沒有騙他。眼瞅著十幾年後,興王世子就要做皇帝了,他瘋了還回來。哪怕再做十幾年典膳都不怕,畢竟日後有出頭之日。
鄭直不能強人所難,隻好應下“若是如此,不去這次俺派幾個人過去安陸那邊開個貨棧,如此俺們聯絡周轉也方便,不知孫兄意下如何?”
“不妥,不妥。”孫懷南想都不想就拒絕了。很簡單,他既然不進京,自然這買賣依舊要掌握在自個手裡。倘若鄭直派人去了安陸州,四下亂竄,發現點啥咋辦“安陸州地方小,但凡有個生麵孔,就會引起各方注意。兄弟還信不過俺?絕對的公道,不會讓兄弟吃虧的。”
正所謂大巧若拙,鄭直不怕孫懷南講的天花亂墜,卻對孫懷南的‘據實相告’有些無可奈何。話已至此,他若是再強求,隻會讓雙方起了齟齬。
回到家,鄭直才發現十七嫂還沒休息。收拾心情後,攤開手,任憑對方鑽進了他的懷裡“今個兒怎麼了?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