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會場漸漸空蕩起來,燈光映照下的寂靜中隻餘微微回響的腳步聲,陳陽和宋青雲對視一眼,臉上浮現出會心的笑意。他們默契地從轉身從柱子、謝明軒手裡接過準備好物件,各自小心翼翼地拿著一隻雕琢精美的小木盒。
走到二老麵前時,宋青雲稍微彎腰,用帶著一絲歉意和敬意的語氣說道:“錢老,任老,這是專門為你們準備的紀念品,多有怠慢,還請海涵。”
說話間,他特意用雙手將木盒遞上,目光中透出一抹恭敬,而陳陽則在旁隨著話音微微點頭,臉上的笑容如春風般讓人如沐暖陽。
“你們這些小輩呀,真是太客氣了,把我們老頭子捧得跟什麼似的!”錢老先是擺擺手,然後又看了一眼木盒,笑容從他略有皺紋的臉上擴展開來。
他語氣中帶著一絲調侃,卻又摻著幾分讚許,略帶戲謔地側頭對任老說道,“老任,這幸虧是退了,要不咱還不得被人說搞特殊化,又多了幾分生分了!”
任老此時也笑著放下木杖,接過木盒,眼神從盒蓋上雕刻的繁複紋路一滑而過,抬頭與錢老對視,忍不住點了點頭,“可不是嘛,這些孩子還是未免太過周到。其實啊,搞這些真沒必要。”
他轉而看向站在一旁微笑的宋青雲,又指了指木盒蓋子的邊角,淡淡笑道,“以後彆弄得這麼曲曲繞繞的,大大方方多省心。說不定反而讓人誤會我們擺什麼架子,將心比心一想,難免讓其他人多心。”
說著,他身邊的一位陪同人員早已伸手輕輕將木盒小心翼翼地打開,盒蓋發出細微的“哢噠”一聲輕響。
兩位老人抬頭對視一眼,淡淡笑了笑,默許著這紀念品的用心。話音剛落,陪同的手指輕輕碰觸盒蓋,將其緩緩揭開,一縷隱約的檀香隨即彌散而出,似有若無,卻奪了周圍空氣的平凡;盒縫中透出的光瞬間點亮了隱約的期待。
二老的目光齊刷刷地聚焦於盒內,刹那間,周圍的一切似乎都沉默了,時間凝固在這一片輝煌中。他們的眼神中流露出震撼與讚歎,僅僅一個瞬間,驚喜與難以置信的情緒在二老的臉上交織翻滾。
他們的身體輕微地前傾,迫切想要更靠近一點盒中的瑰寶,卻又不敢大動,唯恐這精致的藝術品因為他們的冒昧而感到冒犯。雙手微微顫抖,不知如何安放,此刻再平時穩若泰山的二老,也顯得情不自禁。
送給錢老的,是一把扇子,一種因年代悠久而隱隱泛出微黃的風雅之具。
雪白的設色紙本,歲月的紋理在陽光下清晰可見,而紙上的題識寫道:“仿唐楊昇沒骨法,丙戌冬,張大千爰。”頓時使扇麵層層意境升華。印文:“張爰、大千”,流暢的書法線條似有生命,筆墨之間甚至可以聽到張大千先生的畫筆在紙上的沙沙回音。
張大千1946年作溪山訪友楷書成扇
扇麵是一幅以青綠設色繪製的山水畫!那群山宛如青煙從遠處幽深的山穀湧上來,層巒疊嶂間的綠蔭深得見不到底。蒼鬆挺拔,宛若天梯的守護者,又如曆史長河裡永不腐朽的實力見證者。
在這片空明寂靜的境界裡,高士正攜童子跨過一座古橋,悠然若仙,仿佛要穿越畫外,踏入觀者的思緒,讓人聽得見風聲,窺得見流水的靈魂。整幅畫作分明是一縷淡然之境,又仿若驚豔了心靈深處的漣漪。靜與動交錯,幽遠的境界撲麵而來,如臨世外桃源。
翻轉扇麵,另一麵赫然有“玉岱仁兄雅正,八十叟商衍瀛”的古典詩句字跡,於方寸之中,儘顯溫厚文采。印章分明記載著那曆史深處的翰墨氣息,印文為“商衍瀛印、癸未翰林”,筆墨間如夢如影,懸浮於曆史天空的些許雲煙。
這扇子,僅扇骨就已是稱得上藝術大成。看那十六檔竹骨,紋理通透,材質輕謐如蠶翼,卻又透出爐火純青的加工技藝。其上支慈廠陰刻著細致至極的浮雕——張大千的荷花,如同荷香逐水微漾。
而另一邊,“商衍鎏行書詩稿”順勢而刻,筆墨間的揮毫灑脫,刻在每一道骨節中,迸發出文化與匠心並重的雄偉與細膩。
送給任老的,是一件清乾隆禦製翡翠雕辟邪水丞。這件水丞的整體造型巧妙而古拙,散發著無可複製的曆史韻味,其設計既仿效了漢代的古樸渾厚,又兼得六朝石雕辟邪的雄渾神髓。
辟邪昂首伏臥,背部長長的脊線如山川般起伏延展,尾巴高高上揚作卷雲狀,仿佛隨時會甩出一片清洌之氣,姿態硬朗中帶著幾分靈動。
它的麵部線條細膩而傳神:鼻梁高挺且微微隆起,宛若祥雲托月,鼻尖處的如意雲紋設計彆具一格,似乎象征著吉祥和如意;腮部圓潤飽滿,嘴巴緊閉但嘴角彎曲上揚,竟有幾分貪憨的機靈;頜下垂下的幾縷鬃須,靈動地為伏臥的威猛增加了幾分儒雅的韻味。
清乾隆禦製翡翠雕辟邪水丞
一種帝王般的笑意隱約浮現,躍然於觀賞者的心頭——那笑容中是慈,是威,也是不可言說的古代宮廷深意。雙目深陷卻炯炯有神,兩眼間燃著永世不熄的光火,使得整件雕件不僅靜態之美無雙,更籠罩上了毋庸置疑的威嚴。
其耳部采用卷狀雕法,形如悠然自繞的檀香嫋嫋,頭頂正中則生出一枚玲瓏剔透的獨角,象征驅邪避難的力量。頸部雕刻粗壯有力,鬃毛如熾焰般揚起,重重疊疊的線條刻畫出了巧奪天工的立體質感與動態美感。
細節
四肢伏地,其足部雕刻精細到令人屏息,猶如真獸一般,腳爪尖銳有力,每一根足趾的曲線都如寒光乍現——似是蓄勢待發,又似終極靜止,隨時守護著儲水之淨槽。肩胛處的火焰狀雲紋紋飾,更是一筆點睛之作,為整體增添了一種騰雲駕霧、守護萬物的神聖氛圍。
這件水丞身形矯健而不失通靈之氣,全身肌肉線條飽滿自然,線條流暢圓潤,寧靜中滿載力量。值得一提的是,它的表麵未做過多繁瑣雕刻,僅保留了玉石原本的璞皮質色,如一顆未經矯飾的寶石,它的光澤溫潤柔和,其細膩與含蓄,展現出了乾隆時期宮廷玉雕的巔峰技藝。
更因翡翠自身的堅硬特性,其表麵光潤柔滑,唯有極致磨工才能達到這一效果,玉雕師窮數十載之功,才成就了這件藝術珍品。
最為稀貴之處,是其腹部篆刻的“乾隆年製”四字款式,字體圓融飽滿,線條流利中透著一種帝王霸氣,雕刻的工藝完全契合館藏多件乾隆玉雕的特點,這不僅證實了它是乾隆時期宮廷禦製之作,更暗示了它的珍貴稀有,是連權貴帝王都珍視非常的寶物。
細看其背部中央,一圓柱形孔槽處毫無雕琢痕跡,似天成之造,可作儲水之用——設計巧思讓人頓生敬意。
試想,任老將此情此物鄭重其事地置於書案——書香和玉香相得益彰,若清晨露珠悄然凝聚於空槽孔中,陽光照射下,如粒粒流光灑在盈盈秋水上,與翡翠迷離的綠色交融,點綴出千古華彩,難免會有一種千古帝王天下升平則甘露降的風采,非法符合任老這個身份。
“哎呦,”錢老輕輕撫摸著扇麵,指尖似乎能感受到紙本的靈動溫潤,他的目光專注又驚歎,“你們兩個小家夥的確出手不凡啊,真是讓我又驚又喜!這可不是普通的成扇,就憑這設色和那題識,誰都能立刻認出這是張大千的手筆!瞧瞧,多麼精致的仿唐楊昇沒骨法,連題款的篆印都清楚得像剛蓋上去一般。”
他說著,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彆說這種成扇了,就算是單獨的扇麵,在市場上也可遇不可求啊。這兩年在漢海行,我聽說僅僅沒有扇骨的扇麵,就能拍賣到四十多萬,而且還是件平價的!像咱們這一把,正麵畫作、背麵銘詩,扇骨竹刻,哪一處不是妙入毫巔?這可是價值翻倍都不止啊!”
錢老緩緩合上扇子,仔細的在手裡盤玩著,生怕錯過了哪怕絲毫的細節,隨即抬頭看向宋青雲和陳陽,“我說你們兩個小家夥,真是看得起我呀!!”
“可不是麼,”任老一邊打趣地笑著接話,一邊從秘書手裡鄭重地接過自己的老花鏡,戴好後手指微顫地拾起那件翡翠水丞。
他靠近燈光仔細端詳,像在欣賞一件無與倫比的藝術品,“老錢,你看看這翡翠,采用整塊上等料子雕成,通體透出沁人的淺水綠色,微光一映,好像是真水盈盈浮動般,質地堅密得宛若天物。”
“更驚歎的是,我竟還能看到局部有著天然的黃翡巧色,這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找到的料子!選材之大,通體幾乎沒有任何雜質和綹裂,真是極品中的極品啊!”他說到此處,多年來的沉穩風範竟也難掩快意,指節輕叩在水丞明潤的表麵上。
“再看這精雕細琢,質料的溫潤柔美被最大限度地展現了出來,而靜留璞皮的部分,更顯其天然與巧奪天工的獨特造化。我敢說,這至少耗費了雕工數年的心血,上麵篆刻的‘乾隆年製’更是一種無可挑剔的皇家印記。”
說著,他頓了頓,抬眼望向宋青雲、陳陽二人,語氣中帶著感慨,“極品,極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