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間內茶香嫋嫋,光線透過半開的窗戶,在桌麵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光影。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桌麵上那四件沾著曆史塵埃的器物上,氣氛沉靜而專注。
秦浩峰(糖豆)的眼睛幾乎粘在了那件綠釉花口瓶上。
這件瓶子造型奇特優美,通體覆蓋著一層青翠欲滴的綠釉,釉色勻淨,光澤溫潤,雖然曆經數百年,釉麵有些地方出現了細密的開片和輕微的土沁痕跡,但整體保存相當完好。
他下意識地湊近了些,仔細打量著那些細節:口徑約摸接近十厘米,底徑略小,高度足有三十多公分,拿在手裡應該頗有分量。
遼代綠釉花口鳳首瓶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口部和頸部。那瓶口並非尋常的直口或盤口,而是被巧妙地塑造成了一片微微外翻、邊緣呈波浪起伏狀的荷葉形狀,宛如一朵正在盛開的蓮花或某種奇異的花卉,精致而富有生機。
口沿下方,與細長的瓶頸連接處,竟然裝飾著一個栩栩如生的鳳首!
那鳳首有尖喙,有挺立的冠羽,有清晰的眼眸,雖無瞳孔,但輪廓分明,甚至連頸部的羽毛紋理都通過淺淺的刻劃表現出來,線條流暢而富有力度。
鳳首的造型與下方細長、漸粗的瓶頸渾然一體,仿佛一隻神鳥正從瓶中探首而出,極富動態感和想象力。
瓶子的肩部,刻劃著細密的羽狀紋路,與鳳首相呼應。鼓起的腹部,則刻劃著大朵大朵的牡丹紋,花紋舒卷自如,刀法簡練卻傳神,在綠釉的覆蓋下,顯得含蓄而華美。瓶身修長優雅,至底部微微內收,形成一個穩固的平底。
此瓶將生動形象的鳳首裝飾與實用器型完美結合,打破了普通瓶類器物可能存在的單調感,既是一件實用的容器,又堪稱一件精美的雕塑藝術品。
馮老先生一直觀察著幾人的反應,見秦浩峰看得入神,陳陽也目光專注,便溫和地笑了笑,抬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陳老板,東西都在這兒了,您上手仔細瞧瞧,給掌掌眼。”
秦浩峰聞聲,小心翼翼地將那件綠釉花口瓶捧起,輕輕放到了陳陽麵前,動作輕柔得仿佛對待易碎的珍寶。
陳陽看了一眼秦浩峰,又瞥了一眼旁邊同樣被吸引,但努力保持克製的柱子和眼神中帶著探究的勞衫,心中瞬間了然。
他們跟著自己,見過的好瓷器確實不少,明清官窯的華麗、宋瓷的典雅都見識過,但像眼前這種帶有鮮明北方遊牧民族特色、造型如此奇崛生動的遼代花口鳳首瓶,恐怕還真是頭一回近距離接觸。新奇感壓倒了一切。
“好,那晚輩就僭越了。”陳陽點點頭,伸出雙手,穩穩地將瓶子捧了起來。
入手果然沉甸甸的,胎體堅實。他沒有急於發表意見,而是先從各個角度仔細觀察瓶身的釉色、開片、土沁和製作痕跡,又用手指指腹極其輕柔地觸摸刻花紋路的邊緣和釉麵轉折處,感受其工藝特點。
看了半晌,陳陽才緩緩開口,聲音清晰而平穩,既是對馮老先生叔侄解釋,也像是在給身邊的柱子他們普及知識:“剛才遠遠一看釉色和器型,我初步判斷是金代的。”
“但現在上手細看,尤其是這上麵的暗刻牡丹紋,刀法犀利流暢,線條深淺有度,一氣嗬成,這種豪放中見精細的刻花工藝,還有這鳳首的塑造手法,更符合遼代中晚期磁州窯係,或者北方某些專為契丹貴族燒造瓷器的窯口特征。”
他將瓶子微微傾斜,讓窗口的光線更好地照在腹部紋飾上:“您看這牡丹,花瓣肥厚飽滿,枝葉舒卷有力,毫無拘謹之態,帶著草原民族那種崇尚自然、奔放自由的審美趣味。”
“金代雖然繼承了部分遼代工藝,但刻花風格往往趨於工整細致,甚至有些板滯,不如遼代這般揮灑自如。”
馮老先生聽著,微微頷首,鏡片後的眼睛裡閃過一絲讚許。馮斌則趕緊在筆記本上記錄著什麼。
陳陽將瓶子小心地放回桌麵軟布上,開始係統地講解起來:“馮老,馮先生,這件器物,如果我沒看錯,應該是一件遼代綠釉花口鳳首瓶。”
“首先說它的用途,”陳陽指了指瓶口和鼓腹,“這種瓶子,器口設計成花式,邊緣內斂,細長頸,鼓腹,平底穩當。”
“非常適合盛放液體,比如奶、酒、馬奶酒之類的。”
說著,陳陽輕輕笑了一下,“契丹人是遊牧民族,逐水草而居,需要便於攜帶且不易灑落的容器。這種花口設計能有效防止液體在顛簸中潑濺,細長的脖頸方便手提或係繩懸掛在馬背上,實用性很強。”
“再說它的造型藝術。”陳陽的手指虛點著瓶口的鳳首,“鳳首瓶這個器型,最早並非中原固有,而是流行於西域乃至更遠的中亞地區,唐代通過絲綢之路傳入,當時多見的是執壺形製,帶流和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