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隨著路明非的歌聲沉落,繪梨衣一直沒有出聲,她靜靜地聽著,也靜靜地看著,海岸線一點點變得黯淡,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著黑色的山崖,瞭望塔的影子被拉得越來越長,時光靜謐地流逝……路明非的目光從風景緩緩移到繪梨衣的臉上,他看著繪梨衣的眼睛。
他希望繪梨衣也覺得這裡的景色很美,因為這是路明非心目中日本最漂亮的地方,有段時間他瘋狂的搜愛媛縣的風景照,一個名為“從沒有人站在這裡看過世界”的帖子吸引了他的注意,當路明非打開帖子時看到的便是眼前的風景,照片是一名專業的攝影師拍的,就站在他們腳下的這塊巨岩上。
那張圖迄今為止還被保存在路明非的手機裡,他沒有用那張照片作為手機的屏保或是什麼封麵,因為他怕漂亮的風景看多了就膩了,但他卻又總忍不住看,因為他總是忍不住會想繪梨衣,一想到繪梨衣時他就不由自主的翻出照片幻想自己和繪梨衣站在這片景色中的場景。
現在他的幻想實現了,漂亮的景色遠比照片中更加震撼,心愛的女孩就站在觸手可及的位置,一切都美好的像是如墜夢境,卻又極儘真實。
“原來sakura一直想讓我看到的是這樣的世界。”繪梨衣默默地在小本子上寫,然後給路明非看。
“和繪梨衣想象的不一樣麼?”路明非也在小本子上寫。
“不一樣。”繪梨衣認真地寫,“沒想到世界會這麼安靜。”
路明非愣了愣,他沒想到繪梨衣會用“安靜”來形容這個世界,真是獨特的形容詞,但很快路明非就想通了,繪梨衣一直生活在東京,東京是不夜的大都市,那座燈火輝煌的城市好像永遠都是燈紅酒綠、夜夜笙歌,時光就像呼嘯的快車一樣帶著巨大的轟隆隆聲飛快駛過,對於擁有著過人聽覺的繪梨衣來說,那個吵鬨的世界應該會令她……很不安吧。
但在梅津寺町這樣的小鎮上,一切都慢了下來,這裡沒有匆匆趕路的上班族,也沒有為了生計而晝夜奔波的出租車,時間流淌過這個安靜的鎮子仿佛都變得緩慢了幾分,就像行駛在海岸線的那趟老式慢車一樣,幽幽的海潮聲洗滌著人們心中的急躁。
“是啊,所以我告訴繪梨衣,這個世界很大,世界有喧鬨的一麵,也有安靜的一麵,有凶險的一麵,也有美好的一麵。”路明非輕聲說,“這個世界在你的眼裡是什麼模樣取決於你站在什麼角度用什麼眼光去看它。”
繪梨衣點點頭,接著她在小本子上寫給路明非看:“sakura唱歌也很好聽。”
繪梨衣說的是路明非哼唱的那首《突如其來的愛情》很好聽,她聽過的歌不多,但她從路明非的歌聲中完全能體會那份到和眼前風景相稱的寧靜。
“翻來覆去的聽,再不熟的歌都該滾瓜爛熟了。”路明非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其實會的日文歌很少,更多都是一些中二動漫的主題曲,像這樣的日劇主題曲其實就會這一首。”
“sakura很早之前就看這部電視劇了麼?”繪梨衣在小本子上提出了一個她之前就很好奇的問題,“我記得sakura說過,在第一次見到我之前,sakura就知道我的樣子了?”
“是的,很久以前。”路明非點點頭,“在五年前,在繪梨衣還不認識‘sakura’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繪梨衣了。”
“五年前?”繪梨衣繼續在小本子上。
“是的,五年前。”路明非這一次沒有再逃避這個話題,而是盯著繪梨衣的眼睛,表情前所未有的認真。
繪梨衣這一次沒有在小本子上繼續寫字了,她也看著路明非的眼睛,表情認真的等待著著路明非說接下來的話。
“繪梨衣也許想不到,五年前的我是一個和現在截然不同的人,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那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衰仔。”路明非自嘲的笑笑,“至少在所有同學的眼裡,我都是這樣一個沒什麼存在感的家夥,成績在班上中規中矩,課業和體育都不算突出,從沒有做過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並且和班上的同學們相比,還有一點我不論如何努力都比不上他們。”
“是什麼?”繪梨衣忍不住在小本子上問。
“是家庭。”路明非語氣平靜地說,“我就讀的高中叫做仕蘭中學,是市裡的一所貴族高中,能考上這所學校的同學要麼是成績過人,要麼是家裡有錢,要麼是家裡當官,我的師兄楚子航也是從仕蘭中學出來的,他就是仕蘭中學最好榜樣,長相英俊,成績優異,家裡做著很大的生意,當然和蛇歧八家比起來肯定不算什麼,但在外麵那座濱海小城已經算很有錢了,仕蘭中學的女孩都喜歡他……而我那時還隻是寄宿在嬸嬸家,和我的堂弟擠在一間房裡。”
“就是一起吃飯的嬸嬸麼?”繪梨衣想到了北青山晚宴時的那個中年婦人。
“是的,他們就是我的叔叔嬸嬸和我的堂弟,是我知道的在這個世界上除了父母以外的全部親人。”路明非低聲說,“我的父母是考古學家,經常天南海北的到處跑,從我記事起就沒有和他們一起團聚過很長的時間,上了初中後我開始寄宿在嬸嬸家裡,父母會定期給嬸嬸家彙寄養費,但那時候我和嬸嬸的關係並不好……不是不好,是很糟糕,嬸嬸是個很標準的中國式家庭主婦,但哪個家庭主婦又會喜歡一個什麼都不突出、講話還不好聽、性格也不討喜的小孩呢?”
“原來以前的sakura是這樣的。”繪梨衣點點頭,又緊接著在小本子上寫,“可現在的sakura和那時候一點都不一樣。”
“是啊……徹底讓我改頭換麵的是一個女孩。”路明非扭頭看著夕陽,巨大的日輪已經有一半沉入海平麵,最後的輝光照在他的臉上,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
繪梨衣看著路明非浸在陽光裡的臉,她敏銳的察覺到路明非身上的氣質發生了某種變化,就好像一個稚嫩的孩子以飛快的速度變得成熟、滄桑,雖然相貌和外表沒有任何變化,但眉梢眼角都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就像是有什麼巨大的遺憾忽然降臨在了他的肩上……繪梨衣意識到路明非即將要講某些很重要的事。
沉默了很久很久,就像是經曆了一場漫長的人生那麼久,路明非終於緩緩開口。
“五年前的某一天夜裡,我忽然做了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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