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一直想出去外麵看看,我都知道的,可是……唉。”源稚生的聲音忽然變得輕柔起來,說到最後,拖出一道長長的歎息聲。
源稚生撿起地上的巫女服,披在女孩肩膀上,輕聲說:“你已經長大了,就算是麵對哥哥也要避諱一點啊。”
女孩左顧右盼,似乎在尋找什麼東西。
“是找這個吧,我從你的房間裡帶出來了。”源稚生從襯裡的口袋裡掏出一支筆和一個小本子,遞給女孩。
女孩心滿意足地接過,在本子上“唰唰”地寫著,然後舉起了給源稚生看。
“被你找到了。”女孩的字體娟秀又可愛,透著少女嬌憨的語氣。
“捉迷藏麼?”源稚生瞥了眼繪梨衣身後的大浴缸:“為什麼要跑到這一層來泡澡呢?你房間的浴缸不是比這裡的更舒服麼?”
“因為是一個人。”女孩在本子上寫著。
源稚生看著本子上寥寥一行字,怔怔無言,沉默了很久後,他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女孩的腦袋:“等下有一個重要的會議,開完會還需要接待本部的專員,是一些很重要的人,當然,繪梨衣也很重要,可這這些人關係到家族的命運,哥哥也必須有自己的立場……繪梨衣能理解麼?”
女孩輕輕點頭,看起來相當乖巧懂事。
“忙完了這些天我會抽空陪你的,打《街霸》還是看《迪迦》隨伱挑,好麼?”源稚生問。
女孩先是點了點頭,又輕輕搖了搖頭。
“是‘不夠’的意思麼?”源稚生問。
“不用了,哥哥忙。”女孩在本子上寫下。
源稚生沒發現的是,女孩的餘光偷偷瞥了眼身後的浴池,像是把寶貝藏在那裡害怕被人發現的小貓。
“繪梨衣長大了。”源稚生欣慰地笑了笑,“我們走吧。”
女孩順從地點點頭,跟在源稚生身後。
源稚生走出兩步,忽然轉身,他伸手朝浴缸的角落探去,在手指即將觸碰到水麵時被繪梨衣攔了下來。
“隻是想順手把水放了,你應該已經洗完了吧?”源稚生有些不解繪梨衣為什麼忽然阻止自己。
女孩指了指水麵,源稚生看著鋪滿水麵的深紅玫瑰花瓣,瞬間了然,“是說水麵上的玫瑰花瓣還沒清理,害怕拔掉塞子,它們把出水口堵住,是麼?”
女孩點點頭,望著水麵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玫瑰花瓣的間隙,她的臉上兀然露出笑容,雖然那笑容稀薄又寒冷,就像是灑落在雪地上清涼的月光,但出現在她那張仿佛沒有感情的漠然臉上,卻有種抹了腮紅般的美麗。
“那就暫時不去管了,等待負責這一層清潔的人來處理。”源稚生說,“走吧,回家吧,我送你到你的房間去。”
直到兩人腳步聲漸行漸遠,徹底消失在了這一層,一隻黃色的橡皮鴨子冒出了水麵,就像是探敵的先鋒,然後是一連串的氣泡浮出,把玫瑰花瓣鼓弄得朝兩邊散去。
鋪滿玫瑰花瓣的水中,路明非載沉載浮,也許是長時間浸泡在熱水裡的緣故,他現在腦子也很熱,心緒起伏跌宕,在水裡笑得像個傻子,嗆了一大口水……然後繼續傻笑。
剛才水麵上的對話他聽得一清二楚,他當然明白,女孩不讓源稚生拔掉塞子根本不是害怕玫瑰花瓣堵住出水口,而是害怕水位降下,自己的身影暴露在源稚生的視野裡……她把自己給藏了起來!
直到路明非笑得呼吸道裡灌滿了水,他這才破開水麵出來,把新鮮空氣大口大口吸入肺裡。
他的腦袋仍處於極度缺氧的狀態,回憶起剛剛那場短暫的相遇,一切虛幻得就像是一場夢,卻不儘美好。
他舉起一直緊攥在手裡的那隻黃色的橡皮鴨子,迎著天花板上頭燈打下的明媚白光望去。鴨子的肚子上用放水的粗筆寫著一行小字,短短一句話,用上了漢字,假名和英文,顯得尤為可愛。
“繪梨衣のduck”。
路明非一直凝望著鴨子肚子上那一行字發呆,直到熱水轉涼,水麵上不再冒出嫋嫋熱氣也沒察覺。男孩的心裡正狂卷起一場海嘯,鋪天蓋地經久不衰,可他隻是靜靜站著,沒讓任何人知道。
……
“是的,你說的沒錯,路明非確實很慢。”愷撒也等得有些麻木了,“沐浴確實是很神聖的禮節,但也不需要這麼磨蹭,他不像在沐浴,更像是躲在哪偷生孩子。”
櫻已經帶著他們把30層給逛遍,這裡除了和室就是和室,每間和室裡都坐著上年紀的老大爺和歐巴桑,如果說八姓家主是比這些老人資質更老的老人……愷撒腦海裡浮現出幾個骷髏般的瘦老頭形象,穿著漆黑的和服,板正著枯槁的臉,一邊咳嗽一邊請他們用茶,沒說兩句話就快要把肺給咳出來。
“或許是在那裡打遊戲入迷,忘了時間,遊戲區就在沐浴區的隔壁。”櫻說。
“應該不會,他不是這麼分不清輕重的人。”楚子航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