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換作其他的客人,上杉越也許忍不住就把手邊這張麵額豐厚的支票給收下了。
但眼前這批客人給他感覺很不簡單,今天出現了太多不該出現的人,上杉越此刻隻想趕緊收攤回家看一盤成人影碟再睡上一個好覺,把那些‘神’啊、‘鬼’啊、還有昂熱那個老王八蛋什麼的全部拋諸腦後。
“抱歉,小姐,說起來你也許不信,雖然我如今是個拉麵師傅,但我也曾經是見過大世麵的人,錢這種東西對我的吸引力還沒有那麼大。”上杉越撚起支票,遞還到蘇恩曦手中,“有這些錢你上哪吃飯都很方便,兩條街外就有個二十四小時通宵營業的高檔酒館,更遠的地方就是歌舞伎町一條街,你不需要擔心沒有可以花錢的地方……今天說什麼我也得打洋了。”
上杉越的語氣十分固執,這幾名食客看上去就不像是什麼善茬,他剛剛已經接待過一個麻煩的惡客,現在腦瓜子還被詐得生疼,他躲到這裡賣拉麵就是為了遠離一切紛雜麻煩的事,想尋一個清淨,如果是為了錢就把麻煩事招攬上身,那就違背他六十年前逃離家族的初衷了。
“什麼打洋不打洋,你這拉麵攤不是二十四小時通宵營業的麼?”酒德麻衣上前半步,徑直坐在屋台車食台前的座位上,那對美豔到妖冶的眸子微微蹙起,“我以可是來這裡吃過的,我來的時候甚至比現在這個點還要晚,你也二話不說就開始抻麵,以前從沒見你打洋過。”
上杉越愣了愣,然後開始打量起這個美豔到不像話的女孩,當他的視線掃過對方如春山般玲瓏的身段和那雙飽滿修長的雙腿後,上杉越終於恍然大悟。
他確實是見過這個女孩的……大約在四年前。
這個女孩就是這條街後麵那所東京國立大學的學生,每次女孩從東京大學的後門出現時,無不是男孩圍簇、眾星捧月的場麵,這個女孩隻要一出現就是人群中當之無愧的焦點,因為對方擁有著讓人看上一眼就絕對忘不了的妖豔氣質和傲世長腿,所以上杉越對這個身材姣好的女孩印象相當深刻,當年也沒少欣賞女孩那雙絕世長腿邁著優雅的步子從自己拉麵攤的對街經過的畫麵,這些美好的畫麵上杉越至今還記憶猶新。
上杉越記得這個女孩的名字似乎叫酒德麻衣,是東京大學明星般的風雲人物,曾經還有不少星探蹲點在自己的攤位附近就是為了“偶遇”酒德麻衣,甚至當年酒德麻衣在校期間,來光顧自己拉麵攤的男生中十個至少有五六個茶餘飯後的話題都是這位東大男生們青春期的幻想對象麻衣學姐。
然而上杉越對酒德麻衣印象更深刻的一點卻是酒德麻衣不為人知的一麵,酒德麻衣確實曾來光顧過他的拉麵攤,還不止一次,但酒德麻衣從不在白天來吃拉麵,這個女孩每次來到拉麵攤的時候都是很深很深的夜裡,在拉麵攤無人的時段,並且每次前來酒德麻衣都是隻身一人。
每每來到拉麵攤,酒德麻衣都是一席緊身的黑色戰鬥衣從遠處的黑暗中匿影走來,步伐輕到上杉越甚至都沒察覺到有人在向他靠近,當上杉越發現酒德麻衣時,這個女孩已經坐在了食台前,將一千日元和五百日元兩張紙鈔拍在桌麵上。
酒德麻衣每次都會要一碗醬油拉麵、一枚鹵蛋和一杯清酒,默默地吃著麵,一言不發,而上杉越也就一邊用笊籬攪弄著湯鍋,一邊默默地偷瞥女孩被黑色緊身作戰服勾勒得側看成峰分毫畢現的身材。
夜裡的酒德麻衣和白天那個被人群簇擁著的萬人迷女孩不同,簡直判若兩人,上杉越知道,夜晚才是這個女孩真正“活著”的時間,每次出現在他攤位前時,女孩就像是一把斂藏在刀鞘裡卻隨時都有可能鋒芒畢露的刀刃,她似乎時時刻刻都在警惕著什麼,神情是難掩的疲憊,唯獨在吃麵的時候,酒德麻衣很安靜,疲憊的神情會稍稍緩和,仿佛是在那一碗冒著熱氣的食物裡找到了那麼一點點溫暖的慰藉。
而上杉越也很配合的每次都不出聲打擾女孩,他有時候會“大意”地在她的碗裡多放一枚鹵蛋,或是“不小心”把六百日元的清酒錯拿成一千日元的份量,他很有默契的不與酒德麻衣討論她的工作或職業,以及為什麼每次她都會穿著一襲黑色的作戰服在深夜活動。
因為上杉越知道,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每個人,心裡或多或少都會藏著那麼一點點的不與人知,他也是因為心裡不願被人提及的往事才選擇逃避一切來到這條巷弄的深處,不去想那些不願回想的舊事,不去見那些不願再見的故人……他想逃走卻也無法徹底逃離,於是隻能待在東京這個沒有邊界的牢籠裡,守著自己僅剩的那麼一點點平安喜樂活著,也守著那麼一點點平安喜樂死去。
“酒德桑,四年過去了,你的變化真大啊,怪不得第一眼沒能認出你。”上杉越望著闊彆四年的酒德麻衣感慨道,旋即又輕輕搖頭,“雖然再次見到酒德桑很開心,但酒德桑你也不能這麼霸王勒令我不準打洋啊。”
“以前這家拉麵攤確實是二十四小時通宵營業的,但不代表今天也必須得二十四小時通宵營業啊。”上杉越輕咳兩聲,“四年時間過去了,酒德桑你越來越有女人味了,我卻越來越老了,不像你們年輕人體力充沛精力旺盛,老人家的身體可支撐不住整宿整宿不眠不休不睡覺的啊!”
蘇恩曦和酒德麻衣相視一眼,皆是心底泛起冷笑。
普通的老人家確實熬不住通宵沒辦法不眠不休,但越師傅你這種一天至少要看三部以上成人影片的老人家分明比年輕人還生龍活虎老當益壯,你有資格說這話麼?
上杉越的語氣看似在和酒德麻衣敘舊,但其實他的內心其實正暗自升起警惕,他知道酒德麻衣的真實身份絕不隻是一個單純從東京大學畢業的女大學生這麼簡單,但上杉越也基本上沒懷疑過酒德麻衣會是家族或是其他的什麼勢力安排在自己身邊監視自己的探子,因為酒德麻衣的形象實在太高調了,而且她在自己麵前從來不會對她的潛藏身份加以掩飾,就好像在告訴你她絕不是個普通的女大學生一樣,這樣不懂斂藏的人作為情報偵查相關的人員無疑是相當失敗的。
況且酒德麻衣已經從自己的視野裡消失了整整四年,如果不是今天又突然以食客的身份光顧拉麵攤,上杉越都快要把這個妖魅的女孩給忘掉了,至多也就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偶爾回味一下,雖說酒德麻衣擁有著讓人看上一眼就難以忘記的姿色,但對上杉越來說充其量也隻是生命中餘味悠長的一名過客。
這個世界上的人實在太多了,但一個人的心臟卻隻有那麼大,裝不下那麼多人,能常年在一個人的心中盤踞一席之地的永遠隻會有那麼幾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