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和楚子航飾演的兄弟二人,一路涉過蜿蜒的溪澗和崎區的山路,往家的方向返回,舞台上的燈光越來越暗。
其實在這裡,燈光的設計有個非常巧妙的構思,不同色彩和亮度的燈光一直映射著某種寓意,暗澹下去的燈光既代表逐漸昏暗的天色,又代表著兄弟二人的心情越來越低沉的心境……這預示這那個所謂的“家”,對他們來說也許並不是什麼溫馨的港灣。
兄弟二人回到了家,此刻舞台上的燈光全都變得晦暗至極,拎著酒瓶子、胡子拉碴的男人早已等候在門內。
當哥哥推開門時,迎麵而來的一巴掌裹挾著勁風將他的腦袋扇得一歪,清晰的五指巴掌印出現在哥哥的臉頰上,他手中的竹刀則被男人粗暴地奪過去,狠狠地摔落在地上。
這個胡子拉碴的男人是兄弟二人的養父,由高天原裡一位年齡稍大的牛郎化妝扮演,這位牛郎前輩在見證了愷撒和楚子航的首夜秀大獲成功後,說什麼也想要在小櫻花的首夜秀裡為自己安插一個角色在客人麵前混個臉熟,哪怕是那種沒有一句台詞、隻露匆匆一麵的龍套角色也沒問題。
這位牛郎前輩平常很照顧大家,對於愷撒而言還有著一支打火機的恩情,這麼點小小的心願路明非當然沒理由推脫。
所幸這位牛郎前輩的演技相當不錯,也許是受困於年齡問題,他的職業生涯已經步入滑坡階段,生活中處處透著失意,所以在黏上胡子化好妝容後,扮演起酗酒的混賬酒鬼養父還蠻契合的。
舞台上,麵對養父的暴力,楚子航扮演的哥哥隻是冷眼與養父靜默對視,一言不發,眼神裡透露著鋼刃般的倔強與執拗,似乎在說他決不屈服。
醉醺醺的養父見狀,怒意像是火焰一樣竄起,當即掄起另一隻胳膊,作勢要向男孩的另一側臉上甩去。
這時另一個男孩衝上前來,弟弟擋在哥哥與養父中間,弟弟抱著養父舉起的胳膊,求饒似的對養父搖頭,他在替哥哥求情。
而怒氣橫生的養父那管得了這麼多,他狠狠地把弟弟甩開,男孩摔倒在破舊的地板上,轟響一聲,像是摔在了所有觀眾們的心坎上,讓所有人心神跟著一顫……男孩采拾了一下午的蘑孤滾了一地,那朵小花也飄落地上。
養父看著滿地的菌孤,和倒在地上的那個羸弱而懂事的男孩,他的醉意已經醒了大半,最後他隻是對著倔強的哥哥冷哼一聲就扭頭回了房間,回去的時候腳步踩在男孩帶回來的花上,花瓣被他寬大的腳掌碾得碎爛。
哥哥看到被推到在地的弟弟,他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從角落撿起自己的竹刀就朝養父離開的方向走去,在經過弟弟的時候卻被攔了下來。
弟弟拽著哥哥的衣角,衝哥哥搖搖頭,示意哥哥不要意氣用事,不要去找養父“複仇”。
弟弟起身拍了拍和服的灰塵,他衝哥哥露出一個溫藹的笑,似乎是想告訴哥哥他沒事,讓哥哥不要擔心。
而哥哥對上弟弟眼神的瞬間卻扭過頭去,逃避似的躲開弟弟的目光。
哥哥轉身走到角落裡,手裡本就破舊的竹刀剛才被養父一摔,又蹦出幾道缺口,哥哥從抽屜裡找出舊麻繩,一圈圈地纏繞在竹刀新添的傷口上,全神貫注地修複起那柄已經殘破不已的竹刀。
而弟弟在看到哥哥似乎對自己阻止他而慪氣的反應後,表情劃過一閃即逝的失落,他在原地駐足了片刻後緩緩彎下腰,跪坐在地上,一隻一隻地拾起滾了滿屋子的蘑孤,撣去上麵的灰塵,就和下午在山裡采拾它們時一樣認真……整天都酩酊大醉的養父顯然並不會操心他們的溫飽,采了一下午的蘑孤和昨夜剩下的大米就是兄弟二人今天的晚飯。
直到所有的蘑孤都被撿完了,最後弟弟蹲在被養父踩爛的那朵小花前暗然失神,表情看上去似乎有些悲傷。
然而從弟弟的視角看不到、所有的觀眾卻都能看清楚看到的是,在弟弟為他破碎的花而感傷的時候,哥哥卻扭頭望向弟弟,眼神裡透著隱晦的憂心與關切,他向弟弟的方向邁開了半步後又停住腳步,最後在短暫的沉默和無聲的歎息中他抱著自己的竹刀,獨自離去。
舞台上的燈源熄滅,黑暗再次籠罩了高天原,紅色的幕布再度合攏,電子大屏上字幕滾動……今晚演出的第二幕到此就結束了。
這一次場下沒有再響起掌聲,也沒有議論聲,不是演出不夠精彩也不是誰的演技出了問題,而是與溫馨的第一幕相比,這一幕的代入感實在太強烈,酗酒的養父、倔強的哥哥、細膩的弟弟……所有被帶入情感的觀眾都沒來由的覺得胸口莫名發悶,仿佛心臟被壓上了一塊沉甸甸的頑石。
剛才這一幕裡有太多的細節細想之後簡直令人感到窒息,譬如說難怪哥哥在第一幕剛登場時手中的竹刀就是破損不堪的,並不是因為他練刀太勤了或是不愛惜竹刀,相反的,他很珍惜自己的刀,隻是因為他練刀的事是被養父反對的,偷偷練刀的事被養父發現就遭受一頓毒打並將他的寶貝竹刀狠狠摔到牆角,所以竹刀上才會出現那麼多的裂痕,是因為今天之前這樣的場景大概已經在這個家裡上演了無數次。
那突如其來的一記凶猛耳光就像是抽在了所有人的心上,讓觀眾們都跟著膽顫,甚至在楚子航挨上那一巴掌時,台下有女人忍不住發出尖叫……在彩排時楚子航對飾演養父的那位牛郎前輩特意囑咐說不用留手,這一記耳光能打多重就打多重,這才有了舞台上這情緒飽滿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