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兄弟歐陽詢!
陳朝對歐陽詢來說,是籠罩在他頭上無法消散的陰影。
過了網文“黃金三章”,讓我在惴惴不安地在這一章堆點“背景人設”。
我們陳朝那個時候,富貴官宦人家的娛樂活動可不如現在多。
不比那些武將世家還能騎馬射箭打獵,我們這種庸碌的富n代最簡單娛樂方式的就是飲酒作樂吟詩作對,當你拿著酒杯,和著那個宮廷的背景音樂信口來一段bbox或者ra,唱唱浮生美人兒,那麼你就是陳朝最閃亮的明星!
我爹就是因為這個在曆史上出名的。
我們陳朝彆的沒有,就是宮廷詩文風采冠絕,尤其是陳後主陳叔寶上位了之後,這樣飄逸又灑脫的連自己死活都不顧的國家君主,最愛我爹這種什麼都不問就每天陪著喝酒賞花做詩的尚書令了。
話說你們現在都說我爹寫的是“浮豔靡麗”,沒什麼藝術高度,其實我看倒也還好吧,好歹他還能寫出來,在當時也是算很有文采的。
現在想來,我爹幼年經曆戰亂離彆也是太多,後半生活得浮生若夢說不定是另外一種dst(創傷後應激障礙)的表現方式罷了。那個時代太動蕩,放棄掙紮躺平等死的人不在少數。
後來陳朝沒了我爹還日日傷心,寫的詩也不再寫“咦,又看見個漂亮妹子!”那種開心的詩了,回了老家之後,整天就是叨叨“哎呀我好苦呀,哎呀我出家去吧。”這樣的。
彼時,我們幾個江家的兄弟都已經在陳朝裡做官了。
那個時候沒有科舉,是你們現在說的“九品中正製”,國家亂得很也沒有很嚴格按照這個體察製度來,簡單來說選當官的就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不能用。”
那我爹都做到了尚書令,這是相當於宰相的官職了,我們幾個兒子最不濟的也能在朝裡撈到點小官做一做。
你們不要以為這個製度不合理,埋沒讀書人,讓我這種學渣都能做官。要知道,當時我們陳朝幾十年都動蕩得要命,你放眼望去,哪兒還有人顧得上讀書識字啊,據說當時社會的文盲率在90以上,而我們這種豪門望族,能請得起私學的官n代,是那10的非文盲裡的1,朝廷裡的公務,也隻能由我們做的。
我十八歲入朝做的第一個官職叫做“著作佐郎”,開啟了我的簡單公務員生涯。一看名字就知道這是一個文官,“著作郎”是寫國家曆史的,我這個“佐郎”就是幫他端茶倒水拿外賣的。
說到這裡你們是不是要拍桌子問了,鋪墊這麼多廢話,歐陽詢在乾嘛?
他沒在乾嘛,家裡蹲。
剛才說了,我們陳朝還是“九品中正製”的,入朝做官最看家世背景,還要綜合品性道德,再看才藝展示。
所以,他堅持不改名姓的弊端就在此時冒出來吧,這亂臣賊子之孤,家世和品性都要被滅燈,根本不會有人再去看他的才藝。就算是他忠誠的老鐵我爹,都不敢舉薦他。
我文書不太通,挺不喜歡現在這份工作的,就像現在的小年輕一樣,天天“上班斷頭台,下班勁兒就來”。每次因為謄錯字或是文筆不通被上司罵得抬不起頭來的時候,我就在想啊,要是歐陽詢還能在我對麵坐著,再給我一張小抄該有多好。
那時候我爹帶著我們幾個兄弟,一起在首都文藝圈光輝出道。
基本上就是一堆首都文人權貴階層的小青年坐在一起,喝喝小酒,在和平友好的氣氛下開始談經論道,辯論一些有的沒的的話題,和現今的辯論賽很像。
我們江家一辯手就是我哥江溢,他是江家長子,有“人間火箭炮”之稱,開局先炸一遍,炸得對方辯友不是懷疑自己的論點,而是懷疑自己的人生。
但是他有個很大的問題,就是不分敵我,有時候我們江家二辯手他親兄弟剛說了幾句話,他居然也轉身接著炸。也許我哥覺得舞台上隻能有他一位高光吧。
當時隻有歐陽詢,他怎麼炸也炸不過。
那時候的歐陽詢已經是被世人稱讚為“博聞強記、文史尤通”了。
他從來不像我哥慷慨激昂吐沫橫飛,他總是靜靜地等著對方說完觀點,再回過頭來一條一條細細捋,語氣平靜,卻句句切中要害,引經據典,卻又並不迂腐古板,連我這小透明縮在角落都覺得他散發著睿智的光輝。當然,閉起眼睛不看他更能體會這種光輝。
然後很自然地,我哥惱羞成怒,就會耍無賴攻擊起他的家世與長相來。也許江家的子弟,從來都不覺得他是自家人吧。
但唯獨針對這種攻擊,歐陽詢從來不回應,隻是端坐著沉默不語。
平心而論,在陳朝的時候,我這兄弟還是很夾著尾巴做人的,性子內斂,說話也沒他老了那麼衝。
也不知他到底是長相和文才哪一方麵更“出眾”一些,反正首都權貴圈裡大家就漸漸都記住了這位“相貌不凡”、“出口不凡”的年輕人。
後來我們幾個兄弟都成家了,出府搬出來單獨住,他“個人問題”也一直都沒有怎麼解決。一方麵,的確是顏值缺陷得厲害;另外一方麵,還是同樣的問題,背著他這個姓在陳朝不怎麼好說媒。
他隻能無官無祿地繼續與我老爹住在一起。
起初看他年近三十,卻隻窩在家中專攻書文,好像對其他事情根本不在意。我覺得他不過是“個人發展問題”受阻之後,給自己挽回點麵子罷了。
畢竟仕途、婚姻那都是俗物,追求文人的至高境界那卻是沒什麼止境的,還能讓周圍的人都覺得你牛x。
但是偶爾回我爹那逛逛,每每見他在我們兒時的屋裡,不是在默默地看書,就是在默默地寫字,極其專注,有時候我背著手站在他的身後看半天,他都發現不了。
還會難得地見他看書看得麵露喜色,如同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一般,有自己的小幸福。我這個學渣看著好像也能感受到他發自內心的快樂。
他是真的喜歡書與文,是很純粹的那種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