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兄弟歐陽詢!
要說虞世南這個人呢,在體現他本人的品德“高潔”、“忠孝”方麵,他從小就習慣於一種“作秀”的表達方式。
此處的“作秀”也不完全是貶義詞吧。因為在我們那個時代,孔儒的禮法架構之下,其實價值觀還是比較單一的,如何能體現我這個人品德高潔追隨古聖先賢的腳步呢,有一種方式就是在行為上極端化,從現在的角度來說,看起來就像是“作秀”。
你們現在能聽到的幾個關於虞世南的事情,其實都有一定的“作秀”成分吧。比如他小時候他爹去世,他嚴格按照禮製守喪,然而守喪期滿了,他叔父又被反賊扣押了,他便也堅持不吃肉,隻吃蔬菜。你說你叔父被扣押了,和你吃什麼有半毛錢關係嗎?但是他就要以此來體現自己心係叔父,很難過,不能吃好的。
然後小時候他又有個傳說,說跟著一個叫顧野王的學習,特彆努力,十幾天不洗頭洗臉地學文章。你說你好好學習,每天抽出半刻擦把臉的時間都沒有嗎?哎,他偏不,表示連這點時間都要貢獻給學習。
所以他是一直習慣於這種“毀壞自己舒適而獲得高道德讚譽”的行為方式的。
這次他老哥慘死,他自然也會沉迷於這種行為表達。
他心裡難受我們也都能理解的,但是當時家人被殺的絕不止他一個,唯獨他非要把自己生生餓瘦了,差點死了,搞得慘兮兮的。用現在的話說,就是“感動得自己痛哭流涕”。
雖然我兄弟在他幾乎是死前留遺言的節點上噎他有點不近人情,但是這些天來我們怎麼好言相勸,虞世南就是不好好吃飯,我這兄弟話算是一盆涼水吧,把他澆醒了。
但往後這幾日,我們處境更加慘。
北上之後,我們這一波人碰到了李密的“瓦崗軍”,一開始還有點對峙的局麵,還能隔江對罵,但是之後好像那邊有了幫手,宇文化及被打得人仰馬翻,不過要說有多慘烈,其實倒也沒有,因為宇文化及帶著一幫烏合之眾,大部分人見形勢不對,就自己逃命去了,一副樹倒猢猻散的態勢,明顯感覺還沒開打,人都跑了。
我們當時其實有點想逃,但是北上穿過各種割據勢力找淵哥還是太危險了,我又想著逃回老家去,結果他倆又都不同意,於是隻能又被宇文化及挾持到了魏縣。
這個時候,我們身邊已經不是看起來浩浩蕩蕩的幾萬大軍了,可能也就剩下幾千人的敗甲殘兵吧,唯一對宇文化及還有點希望的,就是他在彭州搶劫了很多金銀珠寶古董,被他都好好地保護著,哦,還有我們這些原來隋朝的公務員們,也許他那時候還有東山再起的夢想吧。
於是,在魏縣我們和他演了一場荒誕秀。
他終於毒殺了那個傀儡,自己稱帝了。
國號是“許”,居然還在簡陋的帳子下麵舉行了“登基儀式”,還安排了“百官”的職位。
在這裡我要先道個歉,當時搞這一套的時候把我們太常寺的幾個人拎出來讓安排登基、祭祀的儀式,這時候想到我們這些“專業人士”了。
我兄弟和虞世南性子都有點剛,尤其是虞世南覺得荒誕無比,要和宇文化及對罵,說他“敗壞帝王之道”,我這貪生怕死沒啥道德底線的小透明就給他攔住了。
不就是搞登基儀式麼,不就是祭祀麼,我們太常寺這種項目文案很多的好吧,照著以前做的抄一抄給他,哪用得上對罵呢?
對,我這太常寺裡打雜一輩子的小透明,給這爛糟糟的“許國”撰寫過“登基整體項目策劃書。”甲方還相當滿意,不但給了我一個更高的官職,這就不提了,太丟人了,還讓我牽頭主持了整個儀式的執行。
現在想來,這一套什麼登基什麼祭祀什麼置百官之類,不過是他們在絕望之中給自己一點點虛無的希望罷了。可是你這套做完了,依然還是要麵對彈儘糧絕的慘狀。
再多曲折也不多表,總之我們這一波的是邊打狼狽逃竄到了山東的聊城。終於算是破了一個城,一行人進城躲著再也不出去了。雖然現在用上帝視角看,簡直是縮頭烏龜狼狽到不行,但是我們那個時候,真的是已經在外麵顛沛流離了半年多了,你們也同情一下我們這幾個老頭子,再找不到地方落腳,可都要嗝屁了。我這一路上簡直像經曆了一次完美瘦身營,體重大減。
對那個時候的我來說,能住在磚瓦房子裡、不用風餐露宿住帳篷,這就是一次偉大的進步。我都已經在城內選好住宿的地方準備“論持久戰”了,可忽然間,天就變了。
沒過幾日,忽然就得到消息,城破了!
說是前幾日有其他起義軍將領來歸降,這宇文化及忽然覺得原來自己這麼爛都能有人認可,馬上就開城把人家迎接進來了,沒想到,這是人家攻城的計策罷了。
估計此時的宇文化及,已經登了基,完成了“皇帝夢”,他隻剩下一個精神需求,那就是“被人認可”了。
所以,隻要有人過來歸降他,他甚至可以不細想自己現在的處境,便直接放人進城來。
於是,我熟悉的那個場景又來了一遍。
天明之時,又有士兵闖入我們的小宿舍,要求我們去城內的一處大殿集合。
雖然這次小兵還是態度蠻好的,但是我這依然沒用的嚇得瑟瑟發抖中。
進那大殿一看,居然是前皇後坐在正中間,她當時和宮女們是與我們一起被宇文化及劫持跟著走的,這女的一路上可比我們這些老頭子要慘多了,那什麼情況你們也都懂。
所以我們當時很驚訝這個皇後被尊在了最上麵,這起碼說明攻進來的這股勢力是認可隋朝的皇室體係的。而且這時我們這些公務員也沒有要求跪下,而是站在這大殿之中。
反而那為首的軍爺跪在皇後腳下,義正言辭道“宇文化及大逆不道,臣,竇建德,已命部下拘捕亂黨……”
原來這個人叫“竇建德”,我們幾個老頭麵麵相覷,都不知道未來還有什麼在等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