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怎麼連個旅館都沒有啊,招待所我們可以住嗎,住一天要好多錢呢?”陸建平又問。
“誰都可以住,一天一塊錢。”
“一晚上要一塊錢呀,好貴喲。”張菊花插嘴說。
“貴也得住,要不住哪裡呢?師傅,招待所怎麼走呀。”
“你看,前麵那排紅磚房就是呀,門口有個牌子,場部辦公室也在那一片,你沒看見我們這些房子都是土塊蓋的,隻有那幾排是紅磚房。”
“好的,謝謝你了,那我們先去了。”陸建平夫妻倆謝過中年人,帶著三個孩子來到招待所,開了兩張床住了下來。一路勞頓,張菊花和三個孩子很快就睡著了,陸建平卻無法入睡,他望著窗外滿天星鬥,思索著,火車剛進新疆時,他望著那一望無際的戈壁灘,心裡感到一片淒涼,他不知道他們將要去的沙桐縣新河農場是個什麼樣子,他擔心自己貿然帶著全家來闖新疆是個錯誤。但是,當他們乘汽車來到北疆,看見路旁是一排排整齊的白楊樹,路邊的農田水渠縱橫,沃土千裡,一座座村落方正齊整,他心裡豁然開朗。來到新河農場,見這裡的房屋蓋得很簡陋,但卻很整齊,人看上去也很親切,他想自己這條路沒選錯,一定要在這裡紮下根,乾出一番事業來。可是,自己人生地不熟,明天該去找誰呢他思量著,走出門,來到走廊上,漫無目的的走著。他來到值班室,看見有個女招待員在裡麵坐著織毛衣,她看上去有30多歲,圓臉,很和氣。陸建平心想,我何不跟她聊聊呢,嗬嗬,一個人不認識怕什麼,她就是我在新河農場認識的第一個人。這樣想著,他便走了進去。
這個招待員名叫賀國英,見陸建平進來,她抬起頭問“你有事嗎?”
“是啊,我有事想請教你,你有時間嗎?”陸建平說。
“哦,我沒事,什麼事你說。”賀國英笑了笑。
“那我就說了,唉,其實不好意思,我是想在你們這裡來落戶的,還把一家人都帶來了,可我連一個熟人都沒有,你說我明天該去找誰呢?”
“這樣呀,那你這個事還真不太好辦,要是在五幾年,這裡是來多少要多少,這幾年不行了,遷個戶口還要準遷證。”
“哦,這樣啊,那,這個準遷證要找哪個辦呢?”
“最起碼,你要有個單位,由誰把你接來,他打報告遞給隊長指導員,他們簽了字,你才可以拿到場部找人事股給你辦準遷證,象你這樣闖來的,我還真沒見過。”賀國英搖搖頭說。
“這麼說,我們要在這裡落戶是沒希望了。”陸建平沮喪地說。
“那倒不是,我跟你說,你明天先去找人事股,他們那裡要說不行,你就直接去找關場長,記住,一定要能磨能纏。這裡畢竟不是城市,也還是須要人,就看你的本事了。”賀國英又說。
“哦,那我去試試看。”說完他便離去了。
第二天早晨,陸建平便來到人事股,這時還沒上班,他在門口等了一會,人事股才開門。他急忙走進去。接待他的是江股長,他問道“你什麼事?”
“哦?,你是股長吧,我是從四川來的,我想在這裡落戶,可以嗎?”
“這得在你去的單位找領導打個報告,經過他們批準,再拿著報告來找我。”江股長說。
“哦,我沒單位呀,直接找你不行嗎?”陸建平問。
“那肯定不行,沒這個規矩。”江股長說。
“不是說邊疆需要人嗎,我是個複員軍人啊,我們千裡迢迢的從四川來到這裡,支援邊疆建設怎麼就不行呢?你這個領導,咋就不可以靈活點呀!”陸建平說。
“唉,你這人怎麼說話的,我怎麼辦事還要你教我嗎,說不行就是不行,你快走吧?”
“我,我走哪去呀,這一家人都來了,你總不能叫我們就這樣回去吧,你抬抬手,讓我們留在這裡吧。”陸建平央求著。
江股長卻不耐煩了,他吼著說“你煩不煩呀,你快走吧,去找到接收單位再來,現在你出去!”
看見江股長一臉怒氣,陸建平隻得沮喪的離去了。出了辦公室,他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在大路上。他不想立刻回去,這樣回去怎麼和老婆交待呢。他低著頭,惆悵地徘徊在這條鋪滿塵土的大路上,“啊呀,馬車驚了,快跑啊——”突然,他聽見路旁的人在大聲的驚叫。他抬頭一看,隻見一匹馬拉著一輛馬車向這裡狂奔而來,人們慌張的逃向路邊,卻有一個兩歲左右的男孩茫然地在路中央走著,他全然不知道眼前發生了什麼,不知道他已經命懸一線。這時,陸建平想也沒想,便如同箭一般的衝了過去,一把拉住那馬的韁繩,拚命一勒,那馬突然立起,在空中一轉,前腿落下踩在陸建平身上。“啊——”路建平大叫一聲,但依然緊緊抓住韁繩,那馬終於停下不動了。路旁的人們急忙湧上來,把他送進了醫院。陸建平傷勢不重,但他卻成為了舍己救人的英雄,新河農場關場長,帶著場領導專程去醫院看他,問明他的情況後,特地寫了批示,將他安排在一隊工作,這樣,他們一家便在這裡紮下了根。
光陰似箭,歲月如流,轉眼間已經到了1968年,陸建平也從組長升到了副隊長。這年春天,他被調到13隊當副隊長,上任那天晚上,他又一次見到了肖淑琴。他在台上講話的時候,肖淑琴就坐在前麵第二排,雖然歲月在她的臉上刻下了縱橫交錯的溝壑,北國的風吹日曬,使她顯得有些黑,但她的身段,麵容,依然是那般的柔美。陸建平不禁有些感慨,兩眼直視著肖淑琴。肖淑琴忙把臉扭向一邊。這一切都被坐在後排的高宏光看見了,他向陸建平投來憤怒的目光。陸建平也察覺了,急忙恢複了平靜。
散會後,高宏光和肖淑琴回到家中,去年他們一家從地窩子裡搬出來,住進了高房子。高房子是用土坯壘成的,高大明亮,不過家中也隻有兩個用土坯壘成的床,和一個案板,還有幾個小鐵櫈。家裡的煤油燈還亮著,三個孩子都已經睡了,兩個人靜靜地坐在床邊,默默無語,停了好一會,肖淑琴才看著高宏光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放心吧,事情都過去好多年了,他走他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不會有什麼事的,你就彆多想了,睡吧。”高宏光歎了口氣說“但願吧!”
連裡分工陸建平主管澆水,高宏光也在澆水班。四月的新疆,春風和暖,柳枝吐綠,放眼望去,遠處的天山巍峨雄偉,近處的田野一望無垠。經過一代軍墾人的艱苦努力,昔日荒無人煙的戈壁灘,已經變成了一望無際的綠洲。這天,他去地裡查班,正好看見高宏光在地邊林帶裡休息,看見他來了也沒起來,便說“高宏光,你澆水在林帶裡澆嗎,還不趕快到地裡去。”
“陸建平,你耍啥子橫,哪個規定澆水不能在林帶裡休息,我的水走得好好哩,沒亂串,沒漫灌,我為什麼不能休息!”高宏光嗤之以鼻。
“你!”陸建平正想發作,但他想想,知道高宏光說的也沒錯,澆水是兩班製,一天12個小時,誰能一天到晚都在地裡呢。於是,他便沒說話,獨自走到地裡,隻見高宏光那條毛渠(地裡麵修的一條小渠道)加得又粗又大。一股流水正緩緩的流向地裡,澆過的地裡整整齊齊,沒積水,也沒一片漏灌,真的挑不出一點毛病。但是陸建平覺得,畢竟自己是副隊長,來地裡檢查工作,你高宏光怎麼也該進地看看,他這樣做,分明是藐視自己,他暗想,高宏光呀高宏光,我們走著瞧,敢給我作對,你給我小心點,彆讓我抓住你的把柄,到時候我可不會輕饒你!
5月裡的一天上午,陸建平去地裡查班後回到隊部,那時候,農場人住得很簡單,土坯壘起來的房子,一家幾口都擠在一起,睡的是土坯壘的床,所謂床,其實是用土坯壘的一個方框,裡麵鋪上麥草,在麥草上麵鋪上棉絮,床單,就算是一個床了。家裡唯一的木器就是一塊案板,那是結婚時隊裡特意給新婚家庭送的。因為兵團的人都來自天南地北,大人們都說自己家鄉話,孩子們卻都說普通話。陸建平經過高宏光家門口時,看見他家門沒鎖。他想,高宏光在地裡,他家的孩子都在學校,家裡一定隻有肖淑琴在,何不進去看看呢,這麼多年了,其實自己心裡一直忘不了她,畢竟那是我的初戀啊!都怪自己貪圖榮華,結果竹籃打水一場空。這樣想著,他便來到門口敲門。砰砰!
“哪個?”肖淑琴在家休例假,她打開門,見是陸建平,她的臉一下子拉長了。
“你來做啥子?”她冷冷地問。
“我是副隊長,來看看你,不可以嗎?”陸建平微微一笑。????“看我,不需要,我們老百姓有啥子好看哩,謝謝了!”肖淑琴說著便把門關了。
“莫要這樣噻。”陸建平用力推開門擠進屋內。
“你,你要做啥子,難道你害我還沒害慘嗎?你給我滾,滾出去!我不想看見你,你滾!”
“我害你,肖淑琴,我是對不起你,可你也不要永遠做起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你想想,我們分手才幾個月,你們的娃兒就生了,這說明啥子?”陸建平輕蔑地說。
“說明啥子?”肖淑琴憤怒地指著陸建平說“陸建平,你把話給我說清楚!”
“說清楚,隻怕我說出來你受不起。”
“你說,你給我說出來,我有啥子受不起,你今天不說莫想走脫。”
“你還要我說啥子,高宏光早就喜歡你,你以為我不曉得嗎,表麵上是我把你拋棄了,實際上你們兩個早就背著我搞在一起了!”
“你,你,你打胡亂說!”肖淑琴氣得臉色鐵青,她揮手照陸建平臉上一記耳光打過去。
“你!”陸建平也氣得滿臉通紅。“你還打我,怎麼,戳到你的短處了吧,不要總是做起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其實真正受害者是我陸建平!”
“陸建平,你還是人嗎?當初你差點沒把我害死,這十幾年過去了,你還不死心,還不想放過我嗎?今天彆怪我對你這領導不客氣,你給我滾,滾出去!”肖淑琴指著陸建平的鼻子吼著。
“滾出去,你這是對領導說話嗎,請你放尊重點,你出身地主階級,對黨和人民一直懷著不滿情緒,根據你現在的表現,我給你上綱上線是一點也不過分的。你和我的事,雖然是曆史遺留問題,但是,我也有權過問,想當初,你那邊和我談戀愛,家裡又和高宏光搞在一起,這件事,我想你該對我有個交代。”陸建平端起一副領導的架子說。
“好你個陸建平,我給你交代啥子,當初是你為了當官發財,把我象丟一塊揩腳布那樣拋棄了哩,今天還跑起來問我,你真是賊喊捉賊,豬八戒倒打一釘耙。我跟你沒得啥子說哩,你快些走!”肖淑琴指著門外。??“走,我走哪去,我是副隊長,你想想看,我這樣走了我還有麵子嗎。告訴你,今天你不把話說明白?我就不走!”陸建平說著,便坐在床上。
“你啥子領導,想耍無賴嗦,你趕快走,不走我要喊人了!”
“喊人,你喊呀,你以為我會怕呀,我正好可以把我們過去的事公之於眾,我倒要看看,誰會更難看!”陸建平冷笑道。
看著陸建平咄咄逼人的樣子,肖淑琴真是又氣又恨,但她真不想這事被張揚出去,便伸手推了陸建平一把,厲聲說“你這個無賴,你滾,你給我滾!”
她這一推,觸動了陸建平的神經,麵對著自己曾經深愛的女人,他突然間心火沸騰,血如潮湧,一把將肖淑琴摟在懷裡,貼上他滾燙的嘴唇。“流氓!滾開!”肖淑琴罵著,掙紮著,陸建平卻全然不顧,隻是抱著肖素琴狂熱的親吻。
這天,高宏光在5號棉花地澆水,10點時分5號地澆完了,他們要轉到17號地去,中間要經過隊部,他便順路來家喝水。一進門,恰好看見這一幕,他不由得怒火中燒,立刻衝上去照陸建平臉上狠狠的扇了一記耳光,接著,又一把將他拖開,搡到牆邊一拳打去。肖素琴急忙拉住他說“彆打了,快讓他走!”
高宏光這才停住手,憤憤地說“陸建平,不要以為你當了個副隊長就可以胡作非為,以後你離肖素琴遠點,不然,我見你一次打一回,老子勞改過一次了,也不怕第二次!”
陸建平摸了摸被打青的臉,冷冷地說“你敢打我,哼,高宏光,騎驢看唱本—咱走著瞧,我會讓你為今天行為付出代價的!”說完,他便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出門去。????????????????高宏光看著肖素琴不滿地問“他怎麼會在這裡?”
“我也不知道,聽見有人敲門,我就去開,誰想到開門一看是他。我說你來做什麼,這裡不歡迎你,可他硬往裡闖,攔都攔不住,後來我往外推他,誰想他一把抱住我,還”肖素琴說。
“好了,過了的事我不想說什麼,但是,我希望你離他遠點!”高宏光一臉的嚴肅。
“你,你什麼意思呀,難道你認為我和他?”肖素琴有些不高興了。
“我,我能有什麼意思,我叫你離他遠點,難道有錯嗎?”高宏光斜了肖素琴一眼,走出門,扛起鐵鍁憤然而去。肖素琴禁不住伏在床上失聲痛哭。
那時候,農場職工每天早上上班前,要站在偉大領袖毛主席像前請示,晚上下班時還得在老人家麵前彙報。5月18日這天,高宏光正站在毛主席象前請示,陸建平緩緩走到他身邊,冷冷的看著他。高宏光心裡很厭惡,卻裝作若無其事地說“偉大領袖毛主席,老人家我向你請示,我今天的工作”
“高宏光,你停下!”突然,陸建平大喝一聲。
第3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