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權見劉備傷感,近前勸道:“大王,你若留在白帝城,恐怕孝直更難養病了。”
“軍師來信,漢中王傅等人,至今都托病在家,還需大王返回成都安撫。”
劉備聞言頓時來氣:“許文休這是倚老賣老!我去荊州莫非是去不務正業嗎?”
“如今東退孫權北阻曹操,兩處皆是大捷,他們還想要什麼?”
黃權欲言又止。
許靖等人一開始托病在家,是覺得劉備將王業視為了兒戲,不跟眾人商議就帶著五千兵去了荊州。
故而許靖等人心中憤憤,托病在家不想理事。
私下裡更有“漢中王不聽人言”“漢中王此去必敗”“漢中王不顧大局”等等言論自許靖等人口中流傳。
殊不知,劉備贏了!
還贏得十分的漂亮!
這就尷尬了!
一開始是怒而托病,現在是羞於見人不得不繼續裝病。
劉備若是不回成都給許靖等人台階,許靖等人根本沒臉出門!
見黃權欲言又止,劉備也明白方才的話有些失禮,遂有些煩躁的揮了揮手:“你去準備吧,明,明日就回成都。”
黃權不再多言,自去準備返回事宜。
“可惜阿喬不在這裡,否則以阿喬的聰慧,定能勸說孝直。”劉備獨坐石階上,喟然長歎。
翌日。
劉備敲響了法正的房門,依舊沒有得到法正的回應。
“孝直,我先回成都了。”
“孟達是孟達,你是你,孟達的錯不應該由你來承擔。”
“你在白帝城養好病,我在成都等你!”
“記住!這是命令!不許拒絕!”
見房門內依舊沒回應,劉備再次長歎,轉身離去。
而在屋內。
法正形容枯槁,倚門而坐,雙目含淚。
“大王!”
“是孝直無能!”
正月初。
劉備抵達成都。
不過劉備抵達成都的第一件事不是去安撫許靖等人,而是尋到了諸葛亮和諸葛喬,具言法正在白帝城不肯相見一事。
諸葛亮洞悉人心:“大王仁心,故而不肯降罪孝直。”
“然而孝直剛烈,恩怨分明,大王越是安撫,孝直就越是愧疚。”
“蜀中法令嚴苛,不可因大王的偏愛而廢弛。”
“可依蜀中法令,責孝直察舉不當之罪,罷免孝直尚書令一職,貶其為越嶲太守。”
“若孝直能戴罪立功,再調回成都聽用。”
“我再書信一封,讓喬兒帶去白帝城,定能去除孝直的心病。”
若不是劉備在場,諸葛喬都要大呼“臥槽”了。
阿父你這是玩一箭三雕啊!
既能將馬謖調離了越嶲,又能除掉法正的心病,還讓南撫夷越有了合適的人來執行。
雖然諸葛喬原本是想讓諸葛亮來執行南撫夷越的策略,但協助諸葛亮處理軍師將軍府的軍政諸務後,諸葛喬才知道諸葛亮有多忙!
若真讓諸葛亮再分心去執行南撫夷越的策略,這今後史書上就得來一句“逆子諸葛喬坑爹累死諸葛亮”了。
劉備遲疑:“軍師,孝直如今帶病在身,若是去當越嶲太守,豈不是讓孝直更難痊愈。”
諸葛亮笑道:“孝直為了大王的王業,縱然帶病也要替大王解決南中隱患。”
“如此忠貞之舉,難道還比不上一個察舉失當的罪嗎?”
“大王,伱關心則亂。”
“孝直如今需要的不是大王的維護,而是一個向益州眾人自證的機會!”
劉備幡然醒悟:“原來如此,難怪孝直不肯見我。”
“軍師方才說,要讓孝直解決南中隱患,不知南中有何隱患?”
諸葛亮將南中大姓豪族不服劉備政令,時常跟夷人有衝突等諸事簡要的向劉備陳述。
又將諸葛喬南撫夷越的具體策略一一告知劉備。
聽完諸葛亮的陳述,劉備不由撫掌大笑:“此計若能成功,南中百年內都無憂了。”
“阿喬,孝直的事,可都托付給你了;若孝直心結不能解,我可要唯你是問啊。”
諸葛喬應命道:“大王勿憂,護軍將軍乃是人傑,如今也隻是身在局中才有此迷茫。”
劉備撫髯而笑:“有阿喬這話,我也無憂了。”
這心中煩憂消失,劉備的心情也變得暢快,起身道:“軍師,阿喬,我先去拜請許王傅等人,就不在此耽誤了。”
待劉備離開,諸葛亮的表情也多了嚴肅:“喬兒,孝直乃大王肱骨,不可有失。”
“你此去白帝城,除了勸說孝直外,亦要注意孝直的病情。”
“大王為人,多有意氣之舉,能勸大王的,唯有士元和孝直。”
“如今士元早逝,我又不善此道,若孝直再有閃失,今後再無人能勸大王了。”
諸葛喬點頭:“阿父放心,我亦知護軍將軍是大王雅愛之人。”
次日。
諸葛喬喚上劉禪和霍弋,備上厚禮,乘船前往江陵。
去白帝城隻是順路,諸葛喬亦是要去江陵城迎親的。
劉禪原本是要留在世子府溫習學業的,但劉禪又想跟著諸葛喬去荊江陵城,私下來尋諸葛喬問主意。
得知劉封贈了佩劍給劉禪,諸葛喬就讓劉禪去尋劉備,直言要去江陵城探望劉封。
劉備隻是猶豫了片刻,就同意了劉禪去江陵城。
劉封在江陵城養傷,作為王世子的劉禪前往探望也是合理的。
這事兒連漢中王傅許靖都不能反對。
但為了劉禪的安全,劉備還是讓翎軍將軍趙雲陪同。
這也讓諸葛喬的迎親隊伍變得極為龐大。
數日後。
諸葛喬抵達白帝城。
得知諸葛喬迎親路過此地,法正倒也沒有回避。
張仲景的弟子能來白帝城,那都是諸葛喬去延請的。
法正又是恩怨極為分明的人,若是不來見諸葛喬,對法正而言就等於是忘恩負義。
“能娶君侯虎女,阿喬可是令諸家子輩羨煞得緊啊。”法正的氣色雖然依舊很差,但比起劉備在白帝城時要好得多。
顯然。
劉備臨走時那句“這是命令!不許拒絕!”,多多少少也有些效用。
諸葛喬回禮而笑:“若法太守能出席我的婚禮,那就更妙了。”
法正微微一愣,敏銳的聽出了諸葛喬的稱呼改變:“阿喬為何喚我太守?”
諸葛喬取出劉備的罷免書和委任書,遞給法正:“大王回到成都後,就當眾責你察舉不當之罪。”
“大王又念你舊功,以及去信讓右將軍主事上庸的功勞。”
“罷免你的尚書令一職,貶你為越嶲太守,但保留了護軍將軍軍職。”
法正語氣一緊:“是誰勸的大王?”
諸葛喬淡然而笑:“自然是家父!”
法正鬆了一口氣,歎道:“軍師知我心啊!大王仁心,不忍責我,可大王不責我,我又如何有麵目去見大王。”
說完,法正又向諸葛喬鄭重一禮:“阿喬,替我向軍師致謝。”
諸葛喬又取出一封信,輕笑:“法太守,先彆急著謝。讓你去越嶲也是有重任的。”
“你與家父都是大王的肱股之臣,如今你在白帝城倒是清閒,家父在成都卻忙得寢食都在公署。”
“這事你要是辦不好,可彆怪我不敬尊長啊。”
法正攤開書信,快速的掃了一眼,心下了然,語氣更是尊敬:“軍師深意,我已知曉。”
“若是辦不好此事,我法孝直又有何顏麵再為大王出謀獻策。”
頓了頓,法正又道:“阿喬去江陵城迎親,返回時可再來白帝城,捎我一程。”
諸葛喬搖頭:“這可不行。法太守得隨我去江陵城,讓仲景先生替你診病。”
“法太守也不希望去了越嶲後,因為水土不服舊病未除而死在越嶲吧?”
法正臉一黑:“阿喬,我隻是心病難消自覺無顏去見大王,又不是要尋死,你怎能這般咒我?我這人很小心眼的。”
諸葛喬大笑:“法太守能在小子麵前戲言,看來這心病也消得差不多了。”
“世子也在船上,法太守若不願去江陵,那我就讓世子來請。”
法正頓感無奈:“軍師為人嚴謹,不會似你這般狡詐。”
諸葛喬轉身而走:“大王稱我為雛龍,便是認為我有家父的嚴謹,也有鳳雛先生的狡詐。”
“法太守,馬車就在門外,你收拾些必帶器物,我在車上等你。”
法正仰頭看天,隻見冬日的雲霧下,明媚的陽光鋪灑而來。
“雛龍諸葛喬,軍師有你這嗣子,何其有幸啊!若邈兒能有阿喬三分謀略,我也不用羨慕了。”法正仰天大笑三聲,心中陰霾儘散,精氣神也變得旺盛。
心病一除,法正這病也就好了大半。
一路有張仲景的幾個弟子隨診,到了江陵城後,法正的氣色明顯變得圓潤起來。
但諸葛喬依舊不放心,讓王平帶著法正去找張仲景診病。
諸葛喬更是當著法正的麵囑咐王平,若法正要諱疾忌醫,直接敲暈了讓張仲景仔細瞧。
這蠻橫的方式,讓法正又是感動又是無奈,到了張仲景處也不敢有隱瞞。
法正很清楚,若是諱疾忌醫,王平是真的會敲暈自己的。
原本在襄陽城的關羽,此刻也回到了江陵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