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兵偷襲陳倉?”
“諸葛亮主力大軍皆在略陽,又在冀縣、上邽、臨渭和清水駐紮重兵,哪裡的兵力去打陳倉?”
“莫非是小股兵力奇襲?”
眾將聽到陳倉急報,不由竊竊私語。
“住口!”孟達喝斥眾將:“再有妄議陳倉軍情者,軍法處置!”
眾將紛紛閉上嘴,低頭不敢多言。
孟達看向騎卒,問道:“費曜可有說要求援?”
騎卒搖頭:“未說要求援,隻是情況有些複雜。”
騎卒將有漢兵偽裝魏兵斥候來城下借馬,費曜遣十騎出城,結果被漢兵反殺隻剩一騎逃脫的事告知孟達。
費曜這廝,怎會如此不智!
這般明顯的誘敵都瞧不出來嗎?
臨渭被漢兵掌控,張郃又豈會讓斥候在入隴小道上巡邏!
孟達掃視諸將,下定結論:“我離開陳倉時,曾吩咐過費曜,若有任何新的情報,立即遣快馬來見我;我若不回,不得再開城。”
“陳倉有五千兵,又有費曜郭淮在陳倉,漢兵最多是小股兵力奇襲,如何能拿得下陳倉?”
“費曜隻是遣人來傳遞情報,並非是來求援,陳倉無憂!”
“諸葛村夫玩此詭計,必會再遣人在我軍中散布流言,爾等約束好軍士,若有妄議陳倉者,立即羈押!”
待眾將退去。
孟達外甥鄧賢湊近道:“將軍,郭刺史病重不能理事,費將軍又是接替左將軍駐守陳倉,對陳倉軍民官吏並無恩義。”
“倘若陳倉城內有漢兵內應,費將軍未必能約束,我以為陳倉重地,關乎我軍安危,不可大意。”
孟達撫了撫短髯,冷笑道:“諸葛村夫也就會玩這種詭計了,我早已在關隴大道上部署了斥候來回巡邏。”
“倘若陳倉真的有失,根本不需要費曜遣人來告知我,我的斥候就能查探到陳倉的變故。”
“今日李輔的表現頗令我失望,為避免諸葛村夫在營中散布流言亂我軍心,今夜你親自帶人巡邏。”
鄧賢見孟達早有應對,遂不再多言,領命而去。
孟達獨坐帳中,拳頭緊握,這雙眼也瞪得跟牛眼似的。
“諸葛村夫,今日之辱,來日定要讓你十倍償還!”
“你越是玩詭計,就越證明你心虛!”
城內。
諸葛亮召來魏延。
“今日出陣,我已知孟達軍中虛實,冀縣四城暫無憂慮。”
“伯鬆已去數日,料想也該抵達陳倉了。”
“隻是我觀孟達今日調兵遣將,並無得到陳倉軍情的跡象。”
“白日我戲了孟達一陣,孟達必有防備。”
“今夜可將城內的魏兵傷卒放出城外,許他們回營。”
“同時散布消息,我已派衛將軍黃忠去取陳倉了。”
在街亭狹道阻擋張郃的時候,有部分魏兵傷卒在情理戰場的時候,被諸葛喬帶回了營中救治,之後又被帶回了略陽。
諸葛亮放魏兵傷卒出城,讓魏延有些疑惑:“這些魏兵傷卒回去,必會被孟達勒令不得妄議陳倉之事。”
“丞相既然要散布消息,為何不遣機靈軍士假扮傷兵混入孟達軍營?”
諸葛亮笑道:“孟達頗知兵法,若知軍中有流言,必會以雷霆之勢掐斷流言來源。”
“城外皆是魏兵,出城的軍士若是無法逃回城內,必被孟達所害。”
“我又豈能讓軍士去送死?”
“我的目的,不是為了煽動孟達的軍心,而是要告訴孟達‘我已派衛將軍黃忠去取陳倉了’。”
“城內的魏兵傷卒,本是在街亭狹道上死戰的勇士,我敬佩他們武勇,讓軍醫治傷善待。”
“我如今又放其歸營,這些魏兵傷卒心中必有感激之心。”
“倘若這些魏兵傷卒回去,卻得不到孟達善待,必生怨言。”
“若因此而亂了孟達軍心,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魏延了然,欽佩道:“丞相妙算,末將佩服!”
是夜。
諸葛亮將魏兵傷卒聚集在一起,又給每人發放了飲水乾糧,甚至還貼心的發放了傷藥。
這讓魏兵傷卒有些懵,不知道諸葛亮要作甚。
見眾傷卒疑惑,諸葛亮卻是向眾傷卒行了一禮:“我知道諸位勇士心中有疑惑,我也不怕告訴諸位。”
“我已經令衛將軍黃忠去取陳倉,陳倉不日就會被拿下,這隴右的戰事也即將結束了。”
“想必諸位都聽過黃忠的威名,昔日定軍山一戰,曹操的大將夏侯淵就是被黃忠斬殺。”
“有黃老將軍去取陳倉,陳倉守將定然是擋不住的。”
“雖然漢魏如今分屬兩國,但諸位勇士,隻是各為其主,我對諸位不懼死的勇氣深表欽佩。”
“孟達若是得知陳倉危急,必會撤兵;諸位為了孟達而死戰,如今幸運的保全了性命,回去也必然會受到功勞嘉獎。”
“雖然你們的功勞不夠封侯拜將,但我料孟達也會給你們錢財賞賜,讓你們能返回長安,購房置田,至少這下半輩子衣食無憂了。”
“我若將你們留在略陽,伱們定會怨恨我,讓你們不能因為死戰而獲得錢糧賞賜,也不能返回長安購房置田。”
“這戰場上,可以分生死,這戰場外,我就不與諸位勇士結仇了。”
“魏鎮北,打開城門,放這些勇士歸營!”
一通慷慨激昂的陳詞,聽得魏兵傷卒紛紛燃起了對未來的希望。
願意當死士勇夫的,不是因為這些魏兵傷卒對大魏有多麼高的認同感,本質上依舊是“重賞”!
雖然死了什麼都沒有了,可要是能活著回去,那就是富貴在眼前。
“這些魏兵傷卒回去,孟達可就頭疼了。”魏延看著一群漸漸有了精神的魏兵傷卒,內心對諸葛亮也更佩服了。
孟達若是善待則罷,若是不善待,這可比派出漢兵軍士去散布流言更有效果。
就如同左傳中記載的羊斟慚羹,因為沒被善待分羊肉,就將主將給送到了敵營。
魏兵傷卒的歸營,很快驚動了孟達。
“怎麼回事?這是何處來到傷卒?”孟達蹙眉看向外甥鄧賢。
鄧賢稟道:“是左將軍當日與漢兵血戰時,未來及帶走的傷卒,這些傷卒被漢兵帶回營中救治。”
“今夜不知為何,諸葛亮將這些魏兵傷卒全部放歸,更是讓他們帶話。”
“說是漢衛將軍黃忠,已經去取陳倉了。”
孟達語氣一冷:“可有其餘軍卒知曉?”
鄧賢道:“我擔心諸葛亮用詭計,故而在營外先盤問了,再帶回營中的,除了這些傷卒,營內不會有其他軍卒知曉。”
孟達暗暗鬆了一口氣:“將這些傷卒單獨安置,無我軍令,任何人不得妄議陳倉之事;違令者軍法處置!”
就在鄧賢要帶眾傷卒離開的時候,一個傷卒忽然呼道:“將軍,左將軍曾有許諾,我等若死戰,皆有賞賜。”
孟達眼睛一眯,盯得傷卒有些膽寒。
片刻後,孟達開口道:“左將軍如今在冀縣,我也不知左將軍是如何許諾,待左將軍歸來,有功勞的必定論功。”
“爾等在營中,不可妄動妄議,若是壞了我的軍法,左將軍也保不得爾等。”
孟達連哄帶嚇,傷卒不敢再言。
待軍士將傷卒帶出,孟達又叮囑鄧賢道:“這些傷卒被諸葛村夫救治,其中必有被諸葛村夫收買的人,亦或者有漢兵偽裝在內。”
“諸葛村夫定是想用這些傷卒來迷惑我,讓我疏於防備;你帶人將這些傷卒都監視起來,若有妄動妄議的,皆視為奸細,格殺勿論!”
鄧賢知道孟達治軍頗嚴,不敢有質疑,遂領命而去。
“諸葛村夫也太小覷我了,竟然想用這種伎倆來壞我軍心,倘若換個治軍不嚴的,沒準還真著了你的道。”
孟達有些惱怒,若不是提前讓鄧賢巡邏,將魏兵傷卒擋在營外盤問,又單獨帶回營中,這軍中的流言估計都已經開始流傳了。
“我已給張郃、蘇則和夏侯儒增兵,到現在都沒傳回破城的消息。”
“打幾座小城,有這麼難打嗎?”
盤算軍中糧草,孟達的怒意更甚。
自諸葛亮入隴右以來,孟達就感覺事事不順。
明明部署都很周密了,卻總是會因為將領不能完整的執行軍務而出現紕漏。
一個紕漏影響不大,可紕漏多了,影響就不小了。
傷兵營中。
被諸葛亮放回的魏兵傷卒,一個個憋著氣。
賞賜沒拿到就算了,竟然還被孟達用軍法威脅。
這對舍棄生死陷陣殺敵的悍卒而言,不僅心寒,更有憤怒。
再對比諸葛亮和孟達的話,怨言在這群魏兵傷卒中不斷的滋生。
“我等死戰,不敢奢望封侯拜將,隻想多拿些賞錢,回去可以購房置田,以求下半輩子能度日。”
“如今我等拚了性命,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孟將軍不僅不體恤我等,更是將我等將囚徒般監視,可惱啊!”
“這是懷疑我等投了漢兵嗎?若投了漢兵,我等又豈會再歸營?”
“早知如此,還不如投了漢兵,至少那諸葛丞相還會找軍醫給我們治傷。”
“我不服!我們是應該受到賞賜的勇士,不是要被監視的罪犯!”
“若是左將軍在此,必不會輕慢我等!”
怨言一旦滋生,就如同洪水一般,很難截流了。
聽到越來越大的怨言怒罵,鄧賢連忙引兵近前,喝斥道:“誰讓你們在此喧嘩的?軍法嚴苛,若再敢妄動妄議,休怪我無情。”
一傷卒起身大呼:“我不服!你憑什麼監視我等?”
“我們應該得到賞賜,應該有軍醫來給我們治傷,應該有酒肉飽腹,而不是被當成罪犯!”
又有傷卒附和:“沒錯!左將軍許諾我等賞賜,孟將軍不給就算了,憑什麼還要監視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