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丞相諸葛亮長子、輔漢將軍諸葛喬?
竟會是此人!
遊楚下意識的多了幾分戒備。
人的名,樹的影。
自漢水劃界後,諸葛喬也算是小有名氣。
對遊楚這種級彆的曹魏官員而言,諸葛喬屬於要特彆關注的對象。
長史顒等狄道城的官吏,則是紛紛驚訝的看向諸葛喬。
雖說諸葛喬生得健壯,但依舊能辨彆出大致的年齡來。
“如此年幼,就有這般儀態,此子不凡啊。”
“能不凡嗎?那可是漢丞相諸葛亮的長子,漢大將軍關羽的女婿!”
“咦?你聽過此子?”
“昔日漢水劃界時,此子就在!”
“聽聞此子擊敗了呂蒙,不知是真是假。”
“奇怪啊!漢驃騎將軍,漢車騎將軍和漢衛將軍,竟然是立在此子身邊的。”
“堂堂大漢的三公將軍,也要聽此子號令嗎?難道就因為他是漢丞相的長子?”
“彆胡亂揣度,先看遊太守會怎麼決定。”
眾官吏議論紛紛,目光又看向了遊楚。
遊楚此刻有些騎虎難下了。
本來隻是帶有嘲諷的一句“我說願降,你敢信嗎?”,連張飛都語噎了,結果諸葛喬來一句“你若肯降,我便信你”。
為了表示信任,不僅讓遊楚繼續當隴西郡太守,更是要撤走全部的兵馬,也不乾涉隴西郡的任何官職調動。
甚至都不留人監視!
“你就不怕,你走之後,我等再反嗎?”遊楚緊緊的盯著諸葛喬,仿佛要從諸葛喬的神態中捕捉到蛛絲馬跡。
諸葛喬哈哈大笑:“遊太守,自古以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我既用你,自然就不會疑你。”
“我自冀縣入街亭,阻擋張郃;自街亭入陳倉,斬殺郭淮;自陳倉殺回臨渭,嚇退蘇則;自臨渭奔襲狄道,擊潰張既。”
“輾轉何止千裡,又豈會怕爾等再反?”
“我知伱為人慷慨好施,治政又以恩德為主,不喜刑法和殺戮。”
“你能為政一方,乃士民之福。”
“天水、南安、廣魏和隴西四郡,天水太守馬遵不恤士民、棄郡而逃;南安太守楊陵智計不足、兵敗而走;廣魏太守王贇少謀無勇、身死上邽。”
“此三人出任太守,既無治政的德行和才略,亦無保郡的智計和武勇,唯有遊太守你,才兼文武。”
“你擔任隴西郡太守的時間不長,卻能令這狄道城的文武士民助你守城至今日,足見才能。”
“我知你有守義之節,不願當那反複無常之人,故而你以言語相激,欲令車騎將軍殺你,全你忠義。”
“然,先賢有言:‘夫子之說君子也,駟不及舌’;聖人亦雲:自古皆有死,人無信不立。”
“你方才話已出口,我亦許諾。若是不認,便是無了信義。”
遊楚心中驚駭不已。
好一張伶牙利嘴!
好一份駭人戰績!
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來表明態度;以“阻張郃、殺郭淮、退蘇則、敗張既”來宣揚軍威。
以馬遵、楊陵、王贇的無能來襯托遊楚“才兼文武”;以先賢聖人言讓遊楚來恪守信義。
環環相扣,層層遞進,直接堵死了遊楚的反駁。
最令人駭然的是,諸葛喬那“阻張郃、殺郭淮、退蘇則、敗張既”的戰績。
張郃,曹魏左將軍,鄚縣侯!
郭淮,曹魏雍州刺史,射陽亭侯!
蘇則,曹魏護羌校尉,都亭侯!
張既,曹魏涼州刺史,西鄉侯!
能封侯的,都是有不俗的軍功!
簡而言之,張郃、郭淮、蘇則和張既四人,在曹魏文武中都是能打能戰的俊傑。
然而這四人對上諸葛喬,卻都沒能討到便宜,郭淮甚至還被殺了!
不僅遊楚驚駭,狄道城的其餘官吏也是驚懼不已。
這諸葛喬,也太生猛了些!
“難怪此子能擊敗呂蒙,這份戰績,足以驚豔當世。”
“怪不得敢說出撤走全部兵力話,拿下隴西郡對此子而言,易如反掌。”
“那張飛打了張既數日都沒能破寨,此子一來就破寨擊潰張既,大漢有如此英傑在,我等如何敢再反?”
“不是我等心存反複,而是勢窮如此,不得不為。”
“我等能被擒一次,就能被擒兩次,如何敢再反?”
眾官吏的竊語聲,也讓遊楚心中泛起了陣陣無奈。
哪怕遊楚不顧自身榮辱,想要再反,這狄道城的官吏都不可能再支持遊楚了!
“輔漢將軍諸葛喬,你的確對得起輔漢之名!”遊楚深深的盯著諸葛喬。
良久。
遊楚暗歎一聲,長拜行禮:“遊楚,願降!”
為曹魏守住隴西郡,遊楚已經儘忠;如今援兵皆退,遊楚無力回天,唯有守住信義,保全這隴西郡士民。
諸葛喬大笑,上前扶起遊楚:“遊太守,戰禍無情,苦的皆是士民百姓。”
“你原本就是大漢的臣子,有功於社稷黎民,隻因曹丕篡位,不得不去當偽魏的臣子。”
“如今再回大漢,希望你能秉持初心,以恩德為治,讓隴西郡的士民百姓能安居樂業。”
隨後。
諸葛喬又看向張飛馬超黃忠:“車騎將軍、驃騎將軍、衛將軍,我等攻取隴右是為了匡扶漢室,而不是禍害隴右士民。”
“既然隴西郡已降,我等也就不應該待在這狄道城了,今夜就將兵馬移出城外安營,不可再驚擾了城內的士民百姓。”
“明日一早,班師回略陽,與丞相彙合,決戰孟達!”
“隴右之戰,也該結束了!”
對於諸葛喬的決定,不論是張飛還是馬超黃忠,都沒有表態反對。
漢兵來得快,去得也快。
直到漢兵全部出城,狄道城官吏都還處於驚詫之中。
“諸葛喬就這樣撤走了?”
“府庫金銀錢糧,也分毫不取?”
“真就不怕我等反複?”
“從未見過有奪城後不占城,也不取城內錢糧金銀的。”
“總感覺我在做夢,誰來打我一巴掌?”
遊楚立於城頭,看向城外安營的漢兵,心頭五味繁雜:莫非大漢天命尚在,曹魏真的隻是一介篡逆之輩?
城外軍營。
憋了許久的張飛,忍不住放聲大笑:“伯鬆,你這張嘴簡直比丞相還能說,那遊楚本來還想替偽魏守節,結果被你一說,竟然直接就降了!”
“俺不由想到了丞相初出茅廬的時候,同樣的意氣風發,能言善辯,開口數言,就替兄長向南陽大姓晁氏貸來錢千萬作為軍資。”
“兄長受困於夏口時,丞相亦是孤身入柴桑遊說孫權,使得周瑜、程普、魯肅等人率水軍三萬入夏口,助兄長脫困。”
“可惜被二哥捷足先登,俺也是有女兒的。”
張飛的誇讚,諸葛喬本來還挺受用的,誰知張飛話鋒一轉,扯到了女兒上,差點沒讓諸葛喬背過氣來。
車騎將軍啊,你那女兒才多大?
我是娶妻,不是養媳!
“車騎將軍,將士皆已疲憊,今夜休憩一晚,明日全軍開赴略陽,遲則生變。”諸葛喬敷衍兩句,逃也似的離開。
張飛不由嘀咕:“俺女兒又不醜,伯鬆你至於驚嚇如此嗎?”
張苞卻是直言道:“阿父,阿妹還小,伯鬆不喜歡太小的。”
張飛瞪了張苞一眼:“你知道什麼?俺娶你阿母的時候,你阿母不也這個年齡?”
“小又怎麼了?娶妻當娶賢,又不是看年齡大小。若是妻不賢,年齡大也是禍家之輩。”
張苞見張飛有發怒的跡象,連忙打了個哈哈:“阿父,我也先去休憩,明日一早還要行軍呢!”
張飛又看向黃忠和馬超。
黃忠樂嗬嗬的撫了撫短髯,向帳外而走;馬超也笑了笑,跟著黃忠離開營帳。
“娶妻取賢,小又怎麼了?小輩就是不知事。”張飛嘟囔了兩句,就地鋪席而眠,兩眼圓瞪如牛,鼾聲響徹如雷。
翌日。
諸葛喬等眾拔寨起行,往略陽疾行而去。
到了南安郡,駐守在豲道城的張飛部將範強出城迎接,具言南安郡忽然多了大量的流民,大抵都是自天水郡而來的。
張飛不以為意:“天水郡有張郃在攻城,有流民也是很正常的。”
範強搖頭:“並非是正常的流民,是張郃在天水郡縱兵劫掠。”
張苞猜測道:“縱兵劫掠?莫非是張郃缺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