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忠並未在隃麋縣逗留多久,就驅使商隊往街亭而走。
雖說陳倉的費曜,目前不會來隃麋縣駐兵,但隃麋縣距離陳倉太近。
萬一滋生個意外,不僅馬鈞去不了天水郡,馬忠都可能陷在這裡。
好在費曜如今隻是將主要的精力都放在渭水和入隴小道,並未對北麵的關隴大道多加關注。
諸葛喬若要奇襲陳倉,是不可能繞一個大圈走關隴大道來打陳倉的,必然是順渭水而下亦或者走入隴小道。
不過商隊日夜兼程的趕路,也讓馬鈞再次起了疑心。
“德信兄,為何如此急切的趕路?”馬鈞忍不住問道。
馬忠見街亭臨近,這心中的緊張也少了大半:“如今是寒冬,也就這幾日比較暖和。”
“早些時日趕回天水郡比較穩妥,否則遇上大雪封路,那就危險了。”
馬鈞想了想,也是這個道理。
若真的大雪封路,就是進退無路了。
剛到隴山入口,聽得穀口一陣腳步聲,卻是王平引五百無當飛軍出現。
馬鈞嚇了一跳,連呼馬忠詢問情況。
馬忠卻是大笑,向王平呼道:“子均,伱嚇著使君的貴客了。”
馬鈞更懵了。
什麼使君?
王平大步來到馬車前,向馬鈞行禮道:“大漢涼州刺史、輔漢將軍麾下,無當飛軍部忠信將軍王平,見過先生。”
“使君擔心沿途有馬賊流寇劫道,特令我引無當飛軍五百人,在此恭候先生。”
馬鈞愣愣的看著王平,又看向馬忠:“德信兄,這,這是怎麼回事?”
我隻是想去天水郡看看奇物,怎麼就驚動大漢的涼州刺史了?
我也不是什麼名仕啊?
馬鈞不能理解!
倘若馬鈞是扶風郡名仕,受到這樣的待遇那還能理解,可馬鈞在士人圈向來就沒什麼名聲,而且還常被視為笑柄。
在大部分士人眼中,馬鈞就是一個好奇技淫巧的,不配同行論道。
一個鄙視鏈低端的人,竟然被大漢的涼州刺史派兵來迎接護送?
馬鈞如墜雲霧。
馬忠此刻也是抱拳向馬鈞行禮:“漢涼州刺史、輔漢將軍麾下,無當飛軍部忠義將軍馬忠,見過先生。”
“使君聽聞扶風郡先生善巧,早有結識之心,故而令我假扮商人在扶風郡打探先生的行蹤。”
馬鈞也逐漸反應過來,語氣有些不愉:“如此說來,那開山鑽地的奇物也是假的了?”
馬忠不答,看向王平。
王平遂自腰間取下諸葛連弩遞給馬鈞:“開山鑽地的奇物沒有,有諸葛連弩在此,請先生一觀。”
馬鈞見到諸葛連弩,眼神瞬間就變了,一把搶過諸葛連弩,反複的端詳細看。
外行看熱鬨,內行看門道。
馬鈞本就對各類匠人造物見多識廣,此刻見到諸葛連弩,很快就明白了諸葛連弩的奇妙。
“王將軍,可否讓我見見弩矢?”馬鈞看向王平。
王平自弩匣中取出十支弩矢,遞給馬鈞,馬鈞則是將諸葛連弩遞還給王平。
王平不接,而是讓開道路:“先生若有興趣,可試射。”
馬鈞激動的將弩矢裝填。
看著馬鈞看了幾眼就明白了諸葛連弩的用法,王平和馬忠對視一眼,紛紛點頭。
諸葛喬讓王平來迎接馬鈞,除了護送外,也是讓王平測試下馬鈞的本事。
萬一這尋錯人了,那就尷尬了。
馬鈞並未將弩箭射出,隻是比劃了兩下,就將弩箭取下:“此物巧則巧矣,未儘善也。王將軍,馬將軍,請帶我去見諸葛刺史。”
王平和馬忠心中驚訝。
馬鈞隻是翻看了片刻,就敢說“巧則巧矣,未儘善也”這樣的話來。
敢這樣說的,不是真正的天才就是好虛名的庸才。
而看馬鈞方才的舉動,以及馬鈞這落魄的裝扮,怎麼也不像是個好虛名的。
看來找對人了!
王平和馬忠對視一眼,遂請馬鈞上馬車。
次日。
眾人抵達略陽城。
李撰出城迎接:“涼州刺史麾下,天水工令李撰,見過先生。”
工官秩次,由上到下,分彆是護工卒史、令、丞、佐、掾、令史、作府、作府佐、作府令史。
護工卒史為委派監督工官的監督官,地方根據不同的情況,大者置“令”,小者置“長”。
如“河南工令”、“南陽工令”、“穎川工官令”、“廣漢工官長”、“蜀郡工官長”等。
馬鈞有些受寵若驚。
這先是忠義將軍馬忠來尋覓,然後又是忠信將軍王平來護送,現在又有天水工令李撰來略陽迎接。
略陽可不屬於天水郡,這意味著李撰是專程從冀縣來的略陽。
“我隻是一介白身,豈敢受李工令大禮。”馬鈞連忙下車回禮。
李撰笑道:“先生乃是使君的貴客,我又豈敢怠慢?請先生先入城中休憩,使君傍晚時分必會抵達略陽。”
馬鈞嚇了一跳:“我去冀縣拜會諸葛刺史就行了,豈能讓諸葛刺史來見我?這不合禮數。”
李撰大笑:“先生是貴客,值得使君親至!請先生入城沐浴,驅散寒氣。”
馬鈞這心中有些不安:“李工令,我既不是名仕,也不是公侯之子,諸葛刺史為何會如此厚待我?”
李撰道:“先生可見了諸葛連弩?”
馬鈞點頭:“罕見巧物。”
李撰又道:“先生認為,此物可儘善?”
馬鈞言簡意賅:“未儘善也!”
李撰笑道:“這便是使君厚待先生的原因!”
“先生有所不知,我雖然師從潁川名仕水鏡先生,卻也是不喜歡專研五經。”
“我最喜歡諸子百家,尤其愛好算術、卜數、醫藥、弓弩、機械之巧。”
“故而常被儒生嘲諷,以至於虛活了三十多歲還隻是個小小的益州書佐。”
“幸運的遇到了使君,這才讓我的才學真正有了用武之地。”
馬鈞吃了一驚。
如今的馬鈞,其實並沒有當工官的想法。
對馬鈞而言,如果不是當博士的時候窮得活不下去了,也不會想到去搶工官的活兒。
馬鈞隻是感興趣,但並沒想過要以此謀生。
因此在聽到李撰師從水鏡先生卻願意當工官時,馬鈞的心情有些複雜。
工官雖然也是官,但卻是不入流的官,同樣是鄙視鏈的底端。
就如同後世的工程類專業大學生,會有自以為是的人會去嘲諷“大學生竟然也去工地”。
文人相輕在任何時代都存在。
馬鈞在山林避禍這段時間,一直都很迷茫,不知道前途該如何抉擇。
文不成武不就,又如何能出仕?
可去當工官,馬鈞又自覺受不了被歧視。
可李撰那自豪的言語表情,已經這一路上受到的禮遇,又讓馬鈞對工官竟然產生了一絲向往。
懷著忐忑而複雜的心情,馬鈞跟著李撰入了城。
到了傍晚。
諸葛喬引數騎來到略陽城,李撰則早已在城內擺下酒宴。
“使君!”
李撰、王平和馬忠紛紛起身行禮。
馬鈞也連忙起身行禮:“小民馬鈞,見過諸葛刺史。”
諸葛喬回禮道:“這寒冬天的將先生請到隴右,我心有愧,還請先生恕罪。”
馬鈞連道不敢,仔細打量諸葛喬。
隻見諸葛喬白袍衷甲,既有少年意氣,亦有英雄氣概,讓馬鈞不由暗暗驚歎。
諸葛喬雖然加了冠,但如今也才十七歲。
如此少年,卻已出任大漢涼州刺史,實屬當世罕見了。
在扶風郡的時候,馬鈞也沒少聽過諸葛喬的威名。
畢竟這一戰,曹魏輸得太慘!
西線都督孟達被擒,左將軍張郃戰敗而逃,七萬大軍逃回來的不到一半。
為了應對漢中的諸葛亮和隴右的諸葛喬,曹丕將封國的曹彰都重新啟用,加封鎮西將軍、都督雍涼軍政。
如今的雍涼,雖然看起來似乎戰事消停了,但隻要眼尖的都能看出來:這隻是暴風雨來臨前的短暫平靜。
酒至半酣。
諸葛喬問起了馬鈞的誌向:“先生有滿腹才學,可曾想過出仕為官?”
馬鈞輕歎:“我才疏學淺,不懂上陣殺敵,也不懂治理地方,甚至也不諳五經。想為官,又談何容易?”
諸葛喬笑道:“先生何必妄自菲薄!”
“上陣殺敵是悍將勇卒的事,治理地方是識時務的儒生事,注釋五經是經學者的事。”
“這世間百行百業,總有一行是適合先生的。”
“若先生在曹魏無去處,可暫為我座前上賓。”
“若先生有出仕大漢之意,我會向陛下舉薦先生為茂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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