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托盤正中是一碗熱氣騰騰的雞湯小餛飩,小餛飩剛出鍋不久綠油油的蔥花飄浮在碗中,蔥花切得極細,餛飩皮薄,晶瑩剔透,隱隱可見其中淡粉色的餡料。
再配著湯裡的蝦皮、榨菜末、蛋皮,芝麻香油……
香味直衝腦門。
清揚扶著寧櫻坐起來,一邊伺候她穿上繡花鞋,一邊心疼地道“格格,趕緊趁熱喝吧!奴才好不容易才跟膳房的人要回來——餛飩不打緊,關鍵那是剛剛出鍋的雞湯,您頭暈之症都好幾天了,這幾天總是昏睡在床,可得好好補補!”
她這麼一說,寧櫻才感覺到自己腦袋……唔,好像是有點暈乎乎的。
清揚動作麻利,不一會兒已經打了盆溫水,浸透了手巾帕子,替寧櫻洗了臉。
被清揚扶著在梳妝台前坐了下來,寧櫻抬起眼向鏡子裡瞧了一眼。
鏡子裡的少女皮膚潔白細膩,吹彈得破,一張精致的小臉上,五官秀美,眉眼溫柔。
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
雖說穿越這事兒讓人欲哭無淚,但是……這麼一副皮囊還是讓寧櫻十分滿意的。
她對著鏡子照了照,清揚握住梳子,匆匆忙忙地幫寧櫻梳了個正符合她現在身份的兩把頭,連發飾都沒戴,就放下了梳子,又開始念叨起來“格格趕緊趁熱把雞湯餛飩喝了吧,若是冷了……唉,咱們這兒,要熱點什麼飯菜,可不方便!”
她說到這兒,環顧屋子裡的簡樸與清冷,忍不住低頭歎了一口氣。
剛剛進府七八天,就聽見底下丫鬟老媽子私下裡偷偷嚼舌根自——說在這後院裡,李側福晉是個頂頂厲害的,放出各種手段來,連嫡福晉都壓不住。
新來的兩位格格,隻怕連見到四阿哥都難,時間久了,還不就被四阿哥忘到了腦後去?
清揚當時聽著還不信——心道這李側福晉再厲害,畢竟也隻是個側福晉,難不成還能將四阿哥的腿綁起來不成?
嫡福晉都未必如此霸道,她一個側福晉難道要上天嗎?
然後清揚被現實狠狠打了臉。
先是新人進府的那天晚上,好巧不巧,李側福晉宴後微醉,落了蓮花池,又是哭又是鬨,福晉傳大夫,開藥庫,惹了整個四阿哥府裡好大的動靜。
那一晚,四阿哥沒興致往新人這兒來。
再後麵,四阿哥便離了京,聽聞是去幫皇上辦事當差。
這一去就是十多天。
好不容易等著四阿哥回來了,清揚滿以為自家格格總是能在四阿哥麵前露臉了。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聽說四阿哥那天都已經吩咐著蘇培盛,讓新格格準備著,還點名說了先召寧參議家的姑娘。
結果那天好巧不巧,李側福晉身子不適,召了大夫。
本以為隻是尋常看病,結果診出了喜脈。
這可是件大事情!
雖說李側福晉已經有了二格格,但是畢竟四阿哥還沒有嫡子,這一胎保不準就是個男孩。
整個四阿哥府裡都轟動了,就連福晉都不得不半夜起來,拿起嫡妻的賢惠勁兒,披上衣裳去看望孕吐厲害的李側福晉。
自家格格當時都已經沐浴更衣,結果聽說去不成了,當場就呆住了。
等到來傳話的人走了,格格轉身就進了裡屋,趴在床上默默流淚——還怕被彆屋的老媽子丫鬟聽見,隻能咬著被子,眼淚水浸透了被單。
清揚在旁邊看著,彆提多心疼了。
哭出來也好!她想——自家小姐雖說是嫡出,卻自小被夫人管教得過於嚴厲,形成了個懦弱膽小的性子,遇到事情隻求息事寧人。
尤其是前幾年夫人得了一場惡疾之後,神誌有時清明,有時糊塗,府裡的事情便被老爺交給了曆來受寵的郭姨娘打理,美其名曰“替夫人幫手”。
那郭姨娘趁此機會,放出十分手段,在府裡遮天蔽日,百事周到,一時間竟比正經夫人還體麵,連帶著庶出的二小姐地位也跟著扶搖直上。
從那以後,自家小姐便更不再過問身邊的事情,無論是老媽子拿了她的糕點份例,還是大丫鬟們在她麵前毫無規矩,嬉笑打罵,她統統都跟聾子瞎子一樣,不聞不問。
時間久了,嫡小姐院子裡的下人們越發失了體統。
隻有清揚這個小姐身邊的貼身大婢女有時還能嗬斥住她們幾句。
這是前話,暫且不提。
清揚剛剛扶著寧櫻站起來,外麵風風火火撞進來一個小丫鬟,愣頭愣腦地嚷嚷著“清揚姐姐,不好了!側福晉要見格格呢!說是讓格格馬上過去!”
清揚神色一緊,道“可知道是什麼事情?”
小丫鬟茫然地搖了搖頭。
這小丫鬟名叫婷兒,年紀小,心性也還如孩子一般,有些貪玩,清揚知道這是個不頂事的,當下也不再多問,隻瞧向寧櫻“格格,要不……奴才就去回稟,隻說格格這幾天身子很不好,現在還昏睡在床,根本下不了床呢!”
寧櫻搖了搖頭。
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
如果李側福晉有心想見她,她是無論如何也閃避不過這一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