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識伸手撫了撫小腹,看了一眼寧櫻,又掃了一眼還跪在地上的清揚,微微沉吟了一下。
四阿哥已經在過來的路上了,若是這麼放寧氏回去,一出她側福晉院子的門,走不了多遠,估計正好能和四阿哥打個照麵。
她李氏豈不是做了一件再愚蠢不過的事情?
李側福晉心裡前前後後計較了一番,挑眉對清揚道“去側廂房的小佛堂後門,跪上半個時辰,長長記性!寧格格身子不適,便不必跪了,也去思過吧!”
不如乾脆先把人遮掩起來——反正四阿哥過來,多半要進屋用膳,那時候再讓人從院裡走,兩下裡斷斷瞧不見。
清揚如釋重負,磕頭道“奴才謝側福晉開恩!謝側福晉開恩!”
她哆哆嗦嗦站起來,還不忘跪下給宋格格磕了個頭“奴才謝宋格格!”
小佛堂其實是以前的一間庫房,後來改造成了佛堂——方方正正的一間小屋子,莊嚴的佛像慈眸含笑,端坐正中,麵含憐憫,俯視眾生。
幾隻蒲團在地上,一旁的書架上還放著幾本佛經典籍,有的被風吹得翻開了,紙張泛黃,擦擦作響。
供桌上,香燈昏黃,靜靜地燃燒著。
檀香嫋繞,聞之令人忘俗。
清揚剛跪下在後門口,就痛得抽了一口冷氣——春天裡衣裳單,膝上布料薄,尖銳的石子地硌得她膝蓋皮肉都要翻開了。
過來的時候,清揚怕晚上風涼,特地給寧櫻多披了一件外衣裳,這時候寧櫻抖落了下來,對折了幾疊,打算給清揚墊在膝蓋下。
清揚說什麼也不肯,拚命伸手去推“彆弄臟了格格的衣裳!”
寧櫻簡直要被她氣笑。
她按住清揚的手“衣服重要還是人重要?”
小佛堂門口負責看守的小太監大約十三四歲年紀,瘦瘦弱弱,見狀,他不知從哪兒翻出來一張薄薄的草編小軟墊,雙手捧上,低聲道“寧格格,這是奴才們有時在院裡做活計用到的墊子,東西小,衣裙下一藏,也不打眼,倒是能勉強抵上一用——格格若是不嫌棄,便先讓這位姐姐先墊著。”
清揚沒猶豫,一把搶過來就塞在自己膝下,抬頭對寧櫻道“格格這下放心了吧?”
寧櫻衝著那小太監感激地一笑,問他“這位小公公,怎麼稱呼?”
小太監紅了臉,道“格格折煞奴才了!奴才隻是個做粗活兒的……”
他話沒說完,外間便傳來一陣動靜,幾人轉頭看去。
天色已黑透,李側福晉的屋裡燈火通明,廊下燈火晃動不休,倒更襯得院子裡光線忽明忽暗。
李側福晉從台階上春風滿麵地迎下來,微微側了身子,對著來人就是一個千嬌百媚的福身“妾身給四爺請安!”
不遠處,四阿哥胤禛走了過來,一手背在身後,身姿異常端正挺拔,神情中透著一股肅然之意。
院裡滿院繁花,他一路走來,目不斜視,肩上皆是星星點點的落英,他也並不抬手拂去,仿佛這世間的一切,都擾亂不了他的眼。
走得近了,夜色的暗影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寧櫻隻看得見他冷白的膚色,筆挺的鼻梁和線條優美的下巴。
還有袖口繁複的暗金線刺繡,伴著夜色,正溢彩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