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禦林軍護衛之中,端午的好戲正在上演著。
端陽這日,朝中官員休沐,長輩要攜家中子弟到祠堂祭拜,婦女老幼則留在家中,整理賬目,偷得浮生半日閒。
宮裡也是差不多,宗室命婦們未必都要進宮,皇子們則儀式一個也少不了。
四阿哥坐在席麵上,聽著戲台上戲子們唱的咿咿呀呀,還有周圍親王貝勒們彼此間的勸酒聲。
今兒唱的這一出戲,講的是天家父子的事情,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觸動了情懷,四阿哥舉杯的時候,目光掃過去,就看見康熙十分專注地盯著戲台子上。
他的表情時而蒼涼,時而悵然。
上一次南巡,皇阿瑪帶了眾多兒子出去,將太子留在京城。
但是太子樣樣主持得體。
倘若不是背後時時抱怨、常有戾氣的話,太子其實也能算得上稱職了。
隻是到底這幾年,直郡王太用力了。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有人拚命向上,原地不動的人就反而顯得自甘墮落了。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皇阿瑪對太子的寵愛一點點在變少。
現在維係著的,不過是最後一點殘存的父子親情罷了。
即使是一國之君,也會有懷疑自己決定的時候。
當他猶豫一件事的時候,其實這件事已經沒有太多做下去的意義了。
因為“猶豫”的另一個同義詞就是不值得。
直郡王正虎視眈眈地等著等著壓倒太子的最後一根稻草落下來。
……
端午節,按照習俗,南方競舟,水花清涼,極其有趣。
北方則騎馬射柳,飲宴賦詩,好不風雅。
酒過三巡,宮人們便拿了串粽子上來——都是孩子掌心大小,用一根細線係著,掛在宮簷之上,年紀小一些的皇子們躍躍欲試,一個個挽弓射箭。
若能一舉將其射落,則萬歲有賞。
場麵頓時熱鬨起來。
直郡王和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八阿哥等人,微笑著坐在宴席旁,抬頭就看小弟弟們射箭。
十四阿哥雖然已經娶了福晉,但到底年少,加上骨子裡又是好武的勁頭,這時候也拿了弓箭來,對準了粽子便是一射。
他前麵是十五阿哥,射的箭都紮在米粒之上,有的跟倒栽蔥一樣,在風中飄飄的。
宮人們登高取下,將黏黏糊糊的米粒從箭頭上抹乾淨,這才將粽子和箭都捧了上前去,呈給萬歲麵前。
而十四阿哥則一箭破空,挾帶著呼呼的風聲,一箭就將雙排細繩同時穿過,射下了兩大串粽子。
康熙本來是坐在席位上的,看見此情此景,伸手撐著膝蓋笑了起來。
一邊笑,一邊就讓人去賞德妃菜了。
德妃扶著胸口,趕緊就站起來謝,說不了幾句話便直喘,一副年老體衰、病歪歪的樣子。
直郡王遠遠地盯著十四阿哥。
遠處陽光下的少年一邊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一邊將弓箭遞給了迎接上來的侍衛們。
從背後看過去,十四弟寬肩窄腰,英姿勃發,已經可以想見將來的好身板。
弟弟們……確實都在長大了。
直郡王握緊了手中的酒杯,沉重地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