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奴才最擅長拜高踩低,連帶著內務府都對惠妃這兒愛答不理——若不是皇貴妃著意吩咐了一次,隻怕是年節裡的奉銀、火炭都會有所怠慢。
寧櫻倒也不是一味的要做好人——隻是胤禛既然選擇將這幾位老婦人接進紫禁城裡養著,而不是放任不管。
那就說明人言可畏,胤禛多少還是有些顧忌的。
……
先惠妃居處之中,安靜極了。
先惠妃坐在窗下,望著院子裡落雪發呆。
這一發呆,就發呆了小半個小時。
她如今身份尷尬,宮裡的人見到她,既不好稱呼她為“惠妃娘娘”,也不能稱呼她為“太妃”。
不過,如今落魄至此,要見的人,也就隻有身邊這幾個始終陪伴著的老奴了。
她們稱呼她為“主子”。
這倒是個徹底避免了尷尬的稱呼。
隻有從這兩個字中,惠妃才能隱隱的想起一些往日的好時光——她是皇長子生母,康熙十一年就生了胤褆。
當時的宮中,人人都豔羨她的好福氣——先惠妃是怎麼也沒想到如今身為白發人,居然落到了這樣的境地親兒子被囚禁在高牆內已經將近二十載春秋,而唯一能倚仗的胤禩也靠不住了。
大概是人老了就格外喜歡回憶,回憶起從前風光的過去,越發襯托出眼前的不堪與淒涼。
先惠妃昏花的眼眸中,慢慢地就蒙了一層淚霧。
外麵隱隱地傳來聲音——她這個地段離和聲署近。
那邊排練的時候,她時不時的也能聽見絲竹管弦和歌聲。
先惠妃覺得有些匪夷所思——如今還在國喪期間,就算靠近新年了,怎麼又能有這樣的動靜呢?
她一度疑心是自己年老,眼花耳聾,把聲音聽錯了。
她讓奴才出去站在院子裡聽了一下,確定無誤,才知道是和聲署那邊在排練。
正好內務府的人也過來了,倒是難得見的笑眉笑眼的好臉色——進來給先惠妃先行了禮,然後把過年的銀奉和一些布料細軟、首飾衣衫都捧了過來,一邊捧著。一邊就還特地強調了說這都是皇貴妃的恩旨。
先惠妃聽著,唇角隻是微微掛著一絲矜持的笑意。
內務府的人看她如今都已經落到了這般境地,還在這兒拿著架子,不由地神色中就露出了鄙夷。
等到內務府的人走了,屋子裡幾個奴才都湊過去看賞賜了——跟了貴主兒幾十年,從前倒也不是沒見過好東西,隻是如今畢竟大不如了,加上皇上又記恨廉親王。
也就拜這位皇貴妃所賜,才能見到一些像樣的恩賞。
先惠妃瞧了一眼她們,淡淡道“最裡麵的留下,其他的,你們拿去分了吧。”
幾個嬤嬤小聲地在旁邊討論——說是這位皇貴妃如今萬千寵愛在一身,又是抬旗,又是替代皇後主持六宮,整個後宮無人與之匹敵。
最絕的是如今這位萬歲也是個一心撲在政事上的主兒,根本無心風月。
這無疑為皇貴妃的專寵又上了一層保障。
如此天時地利人和全湊到了一起,當真是幾朝幾代都不一定能見到的後宮幸運之人!
聽說當年剛剛入萬歲潛邸的時候,也隻是個漢軍旗的小格格呢,都不是如今的鑲黃旗。
先惠妃聽到這兒,心思敏銳地動了動,忽然明白過來和聲署的排練不是為了過新年。
而是很快,萬歲就要迫不及待地舉行典儀,將新皇後扶上位了。
冊封之後,少不了慶賀宴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