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眼看著周逸出生,又得知對方小小年紀就遭遇巨大痛苦,因此鄭雲德對這個八零一一廠首個出生的小孩甚是喜愛。
尤其周逸繼承了父母兩人外貌的優點,大半年過去長相愈發清雋,可以說是一位帥小夥胚子,讓陌生人看了後都不禁生出親近之心。
眼見任務達成,葉啟南忍不住朝周建國使了一個眼色,得意洋洋神情收不住。
悄悄豎起大拇指,周建國表示甘拜下風。
今天既是謝恩宴,也是家宴,周建國本想單獨宴請胡興民,但轉念一想老大哥鄭雲德也在其中出了大力,由他作陪更顯得隆重便將其也叫上。後來在妻子俞美詩提醒下,乾脆將徒弟李宗康、潘芸大姐一起通知,再加上葉啟南,都是曾幫忙照顧過自己家的人,真真正正湊成了家宴形式。
把此事告知鄭雲德後,他大聲叫好並主動吩咐妻子潘芸前來幫忙,在宿舍內擺下桌椅設宴。
八零一一廠的職工宿舍分為兩種,一是家屬宿舍,另一種則是集體宿舍。兩者都是打乾壘建造的兩層泥土房,用條石、石塊做地基,然後以粘土反複捶打夯實後成牆,再以瓦片封頂,跟當地民房很相似。
不過其也有自己的獨特之處,就是跟村民全封閉的民房不同,宿舍樓屬於二層通廊式建築結構,每家每戶門口以走廊相通,猶如長陽台般可供人行走和晾曬衣物。
打乾壘住房是全國三線建設的標杆樣品,一是就地取材節約成本,二是工期短見效快,三是易於全國大範圍推廣。因此,在全國一派繁忙的三線建設工地上,“打乾壘精神”旗幟飄揚,形成了具有三線烙印的特色文化。
家屬宿舍一棟四戶,每戶一間40平方米單房。至於集體宿舍,則要偏小一些,一棟八戶,單間隻有30平方米可容納四人同住。
周建國和鄭雲德正好是鄰居,同住一棟家屬宿舍二樓,平日來往頻繁。
家屬宿舍設計建造時明顯欠缺考慮,一沒廚房二無小孩房間,就一個大通間到底。
不得已之下,入住職工隻好用衣櫃和紙板隔開,搭建出一個小客廳,白天用來待客晚上就當孩子臥室,至於衛生間和浴室肯定沒有,全部都到公共廁所和公共浴室解決。
從一個側麵可反映出當年規劃隻當做過渡之舉,沒想過後來職工全家落戶紮根生活的便利問題。
因為沒有廚房,職工們便在走廊上搭設爐灶,架上鐵鍋便成了廚台。
周建國由於長期和在縣城居住的妻兒分居,因此平日都是大食堂解決三餐問題。而鄭運德和潘芸則會精打細算過日子,主動在房間前的走廊建灶開火,替自家兒女補充營養,更顯得接地氣一些。
既然深處皖南山區,那麼山珍自然是少不了。
黃鱔、甲魚以及石蛙,當地人都不吃,可謂是隨處可見。
在滬江人來看,這些可都是山珍美味的食材。
為何當地人不吃呢?
經過多方打聽歸納,一是因為他們不會做,好比甲魚未經處理直接扔進去燉湯腥得不得了,無法下咽。二是當地物資匱乏,缺少調料和輔料。沒有醬油、料酒和白糖,鱔絲就炒不出來味道。
如此境況,讓心思活絡的外來職工們有了星期天休閒好去處。
周六晚上就有人提著抓捕工具外出,忙活一晚上後星期天早上就滿載而歸。黃鱔、甲魚、石蛙以及各種魚類等應有儘有,除了自己享用之外還形成了工廠內部的銷售渠道。
黃鱔05元斤,甲魚08元斤,石蛙06元斤,河蝦08元斤,魚類按個頭計算至少也值04元斤起,除了食堂收購之外,廣大職工們也踴躍購買。
抓的人獲得了副業收入,而買的人則改善了夥食,可謂是一舉兩得。手腳麻利的小夥子一晚上掙個5塊錢不成問題,這可是一筆可觀收入,要知道普通青年工人月收入隻有33元。
晚上廠裡實行宵禁,但卻無法阻止職工們捕魚抓蝦掙外快的熱情,反正他們都是通宵在田間野外作業不回宿舍,廠裡便睜隻眼閉隻眼不管了。
每到星期天早上,食堂門口就自發形成擺賣魚蝦貨物的小攤位,平日一起上班的同事便化身為顧客和老板的關係。
也有人悄悄到村民家裡收購黃鱔、甲魚,價格更低一頭。有需求自然有供給,聰明的老鄉尋得商機就抓著魚蝦等前來工廠門口大源橋上售賣,確實成交了不少。但很快就有人舉報,賣貨村民被廠裡保衛處以投機倒把名義沒收財物並押解回所屬公社大隊處理。
牆裡牆外,同樣的行為卻遭受到雙重標準執法對待,這就是時代的小玩笑。
得知今天需要宴請胡大夫,周建國便委托潘大姐幫忙采購並下廚,早上從職工路邊攤上購買了甲魚、黃鱔、石蛙、河蝦以及一條大鯉魚作為食材。
僅有這些還不夠,他還到廠裡食堂處購買了獅子頭、紅燒大排、紅燒雞塊、糖醋排骨等葷菜,再加上油渣青菜、卷心菜、紅燒蘿卜這些素菜,終於湊足了一桌大餐。
星期天廠裡職工常有親朋好友前來拜訪,因此食堂不再限製個人購買葷菜份數,方便大家設宴款待。但凡看見有職工打包好幾份葷菜回宿舍,就知道當天有親朋好友前來探親或拜訪。
家宴設在周建國的宿舍內,一張大圓桌立在分隔出來的客廳位置,上麵擺滿了美味佳肴,足以證明夫妻倆對眾人一直以來幫忙的謝意。
胡興民當仁不讓坐到了主位,周建國和鄭雲德一左一右作陪。剩餘眾人也都依次落座,除了大人之外,還有鄭家的一雙兒女在場。
“大恩不言謝,你們都是最可愛的人,我代表小逸謝謝你們!”
平日不喝酒的周建國,今天主動往杯裡倒滿了酒,站起來動情地舉杯致謝。滬江人喜愛喝老酒,也就是儲存年份較長的黃酒,度數不高但有滋有味。今天宴請,他特意到廠區小賣部買了四瓶石庫門黃酒,正宗的滬江味。
當初孤身一人從大學校園走進皖南山區,猶如蒲公英種子般飄蕩無處安放,直到遇到在座的眾人,才有了歸屬感,也真正擁有了自己的家。
回想起這些年的遭遇,周建國不由心生諸多感慨。
“從今以後,八零一一廠就是我永遠的家,老子待在這裡不走了!敬偉大的祖國,也敬我們激情澎湃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