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玨歸還之時!
2112年,初雪,裡遠區花街幽巷,偶爾有幾聲犬吠。
周五放課後,亭亭趴在有著些許臟痕的玻璃窗前。落在窗麵已經半融的是珠珠雪粒,這讓她視線觸及的景色有些斑駁。縫隙難以察覺,從中透過來的冷濕氣使她不自覺的搓起了手。玲瓏小嘴張得圓圓的,但向掌心呼出的白色熱汽卻在雙手的摩擦下,從指縫中逃逸了出來。不過她依舊還在看著窗外的飄雪。
果然,每年的第一場雪多少會讓孩子們感到興奮啊。
鍋碗瓢盆的碰撞嘈雜中,夾雜著唐全那略微嘶啞的中年男音,“亭亭,過來吃飯了。”昨天對女兒的承諾並沒有完全兌現,說好的包攬家務,但女兒卻在自己下班之前搶先做完了,心有不安的他隻好再多炒兩個小菜彌補一下。飯桌前,他弓著腰給女兒的碗裡放上一塊鹵肉排,這是今天下工路上捎回來的吃食。最近氣溫驟降,工廠機器出了問題,隻要明天再把最後一批零件趕完,唐全可能就要在家裡休閒幾天了。不過他心裡其實還挺開心的,一年到頭的趕工,後麵幾天也可以好好的陪陪女兒了。
“來啦,來啦。”亭亭蹦跳著過來,身上的校服很是合身,看起來沒有一絲晃動。做工粗糙的板凳有些低矮,而餐桌的桌腿又過於細長,導致坐著的亭亭隻能剛好把下巴放到桌上,吃東西還挺麻煩的。她那纖細的手指抓著桌沿,烏黑的眼珠打量著小圓桌上的食材,俏麗的小臉上洋溢著滿足的笑容,唇隙微微一張,“哎呀,父親您大傷初愈,肉要給您吃。而且,這種鹵肉我不太喜歡。”話音剛落,亭亭剛欲舉筷就被唐全迅速伸來的右手按了下去。
“誰信你的鬼話,明明是個小饞鬼,你什麼肉不喜歡啊。”唐全突然發笑,“前幾天你還說夢話來著呢。”他左手捏著嗓子,腔調誇張,“啊啊啊,好大一塊肉呀,啊嗚。”
亭亭拙劣的謊言被揭穿,臉頰微微泛紅,假裝生氣的樣子,使勁拍了一下父親還沒伸回去的手,“我不管,我不管,起碼要分一半給您吃。”話是這麼說,但她筷子使得並不好,於是氣勢洶洶的用嘴撕開了肉排。
見女兒一臉固執,唐全隻能無奈接下,他撥弄了幾下嘴邊的稀疏泛白胡渣,“其實我最近漲工資了,咱們沒必要這麼拮據的,想吃啥明天我給你買。”
“真的嗎?”一臉喜出望外的表情一閃而過,亭亭彆過頭,“切,我才不稀罕吃的呢。”
“哦,那算了。”唐全一臉壞笑。果不其然,他立即就看到了女兒坐立不安的樣子,這不禁讓他暗自偷笑起來,“讓她嘴強,不好意思反悔了吧,先讓她難受著,明天買個蛋糕回來再給她驚喜。”他心裡如此美滋滋地盤算著,低頭扒飯時,本就有些駝背的他,背部彎起一個個令人咂舌的弧度。
“最近你們好像要考試了吧,學習累嗎?”
“不累啊,作業我在學校就寫完了,回來看看書複習複習就可以了。”亭亭晃動著小腦袋,後麵的單馬尾也伶俐的擺動起來,看起來煞是可愛。
女兒在學校成績優異,學習上唐全一點都不擔心,還生怕自己的寶貝女兒累壞了。仔細回想一下,女兒不僅是學習,不管是生活上還是心理,都從來不用自己操心。自己隻需要安安心心打工掙錢就行,家中所有的一切都交給女兒打理。有些時候唐全覺得,他才是那個被照顧的人。“明天就是周末了,你一個人在家要好好照顧自己,儘量少出門,到叔叔阿姨的店裡幫忙可以,彆一個人逛到花街外邊去,也不要靠近水邊。”
每個周末是唐全最苦惱的日子,平時女兒還有學校的庇護,午餐也能在學校解決,應該還有好朋友可以玩耍解悶。可一到周末,隻能把她一個人丟家裡。街坊鄰居倒是很熱情經常邀請她,但交代給彆人總教唐全不能放心,女兒一定會忍不住給彆人幫忙,到時勞累了身子,他不得心疼得跳腳?若是讓女兒安安靜靜呆在家裡,這樣就太過無聊了,指不定那個叫龐羽的瘦猴還會找上門玩鬨。唐全很是苦惱,總覺得那臭小子會把亭亭帶壞。另外,最近出了那樁惡劣的案子,他還擔心會不會有不法分子把他的寶貝女兒拐跑。
“知道啦,知道啦,父親您每個周五都要說一遍,我明明都很聽話的。”亭亭微微嘟起的小嘴明顯帶有一點點對他父親的不滿,但她也明白這是父親對她的關切,緊接著微閉著雙眼,“明天晚餐想吃啥?這幾天的菜品允許您來選,到您元氣恢複為止,好好珍惜吧。”
唐全登時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開始抓頭撓耳了起來,腦海裡各種垂涎欲滴的菜品都是女兒會做的,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選擇。短暫的思考之後,他忽然想起,給明天預備的食材並不怎麼豐富,“番茄雞蛋麵就好了。”雖然食材簡樸,不過經過女兒的巧手,他便覺得鮮美無比。
“就這個?”
“嗯,就這個!”
天色有些暗淡了,但他們並沒有開燈。借著提早開啟的路燈餘光,小心的享受這份寧靜。餐桌上的霧氣若有若無,他們吃著熱騰騰的食物,好像身體也沒那麼冷了。
周六,一整天的淡陽將昨日大雪的痕跡吹揮而散。下午,獨自在裡屋小桌上寫作業的亭亭總覺得外頭有些吵鬨,她推開田字窗,看到外頭正有三兩警察低頭尋找著什麼。
“喲,亭亭小朋友?你住在這裡啊。”
亭亭聽出徐夢珩的聲音,探出腦袋確認,果然看到女警正在窗側抱臂而立,於是她應聲點頭,“嗯嗯,夢珩姐姐呢?還在調查那個案子嘛。”
“是啊,不早點解決,住在這裡的人也不能安心。”
“辛苦了。”亭亭看到徐夢珩麵露些許疲態,心中感歎著,又急急跑到廚房倒出一杯熱水,捧出門外。“外頭這麼冷,喝口熱水吧。”
徐夢珩微笑著接過,雙手接觸到杯壁的部位,立刻泛起一圈白紅分明的界限,“太謝謝了,幫大忙了。”另外兩位警察聽到長官吹氣的聲響,也停下手頭工作,其中一位看起來年紀尚小的黃毛男人向亭亭調侃道,“咦?這不是上星期來我們局裡參觀的那個小學生嘛。那啥,還記得我嗎?我,廖興凡。”
“記得,記得。”亭亭對他仍有印象,上次受到邀請去警局,參觀到一半時,徐夢珩姐姐卻中途有事,撇下她駕車離去。倒是這個黃毛大哥哥帶著她到往各個樓層,參觀不同房間,還給她看了倉庫配置的手槍。其間,手腳比劃著滔滔不絕,是一個十分健談的人。
廖興凡見亭亭記得自己,語氣也是熟絡起來,“那,給剛剛我也倒一杯唄。”
“好。要不,哥哥姐姐們到我家坐坐?”亭亭這樣說著,但沒有立刻聽到回答,抬頭看到徐夢珩麵色稍有猶豫,於是她的眉間也下垂著些失落,“不可以嗎?哦!會影響到工作的。”
徐夢珩剛剛隻是想到了昨日與旃檀帝相的爭辯,心中有愧,這時的她笑出兩道月牙,“正好該到休息時間了,那就麻煩你嘍。”
進屋後,亭亭招呼著讓他們隨便落座,便去尋杯子泡茶。看到茶罐快要見底,索性將剩餘的整瓶倒出,但她仍不滿意,因為飽滿的葉片早早被撚走,罐底很多是些細碎的渣子,泡出的品相也很難看。而家中又沒有什麼可以用來招待的果子和點心,亭亭隻好尷尬地和他們道歉。好在警察們都不以為意,兩名男警正低著頭,比靠著手中文件還在分析著案情,而徐夢珩則在屋中來回走動著觀察四壁,時不時點頭若思。
“小亭亭,我可以去裡邊坐坐嗎?”徐夢珩在裡屋門口杵了杵。
“當然可以。”亭亭領著徐夢珩進入,倒是兩手拘謹地握在身前,時刻擔心女警姐姐會不會冷不防來一句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