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豎薑家一門上下三百餘口,屍身一具不少就是了。
之所以說姚玉明她有恃無恐,無非是因為有她在。
其實那個時候監國攝政的聖旨她就已經拿到了。
這種偷天換日,瞞天過海的法子,本來該把薑子期送離京城,哪怕是姚玉明舍不得,給人安置到京郊去,隔三差五的尋個由頭出城去看一眼也就是了。
總要等上個一年半載,薑家的風波徹底過去,趙盈也從監國攝政真正當上皇太女,事情全部都落定下來。
到那個時候,姚玉明她哪怕是大大方方把人接回京,就當個麵首養在身邊,又有什麼不行的呢?
換個身份,旁人再如何認得薑子期那張臉,姚玉明說他不是,她也說他不是,誰還敢說他是薑家庶出的四郎薑子期呢?
這不,麻煩就來了。
坐以待斃,等著對手先出招,從來不是趙盈的脾氣。
以前要韜光養晦,所以不得不見招拆招,現在卻大可不必。
故而趙盈指尖點在麵前桌案之上,隨著那一聲聲沉悶響聲的發出,她清脆悅耳的聲音合著那樣的悶響一起傳入沈殿臣耳中去“薑子期,孤偷梁換柱,把他給換了出來,人給明康送去了,明康中意他,想養著他,哪怕當個玩物一般,等沒了興致,自然丟開手。
孤倒好奇的很,這等私密之事,閣老究竟是從誰的口中聽來的呢?”
這固然是私密之事。
能夠走漏風聲,是沈殿臣太有本事。
當是從薑家一出事,沈殿臣就始終盯著薑家的一切。
整件事情,隻有周衍和宋子安二人經手過。
姚玉明就怕節外生枝,鬨出不必要的風波,給她帶來麻煩,也恐怕保全不下薑子期,安排在薑子期如今小住那個院子裡伺候的人,都是姚玉明安排了人,專程到商行去從外頭買回來的,全都不是京城人,誰也沒見過薑子期,誰都不認識他。
若說這樣都還能有人走漏風聲,那隻能是周衍和宋子安當了叛徒,再不然是姚玉明派去商行買奴才丫頭的心腹出賣了她。
顯然都不太可能。
趙盈麵色如常,笑意反而愈發濃鬱“閣老倒是好有本事,孤和明康把此事做的這樣隱秘,閣老不過短短時日,都能察覺到薑子期沒死,還敢到司隸院來以此事要挾孤。
孤確實是佩服,閣老也不虧是在朝為官幾十年,內閣首輔的交椅穩坐十年之久的人。”
沈殿臣的來意沒講明,趙盈就已經先給他挑明了。
他就是在要挾。
隻可惜,他想錯了。
趙盈沒給他開口的機會,揚聲反問他“閣老是憑什麼認為,今時今日的你,還有資格在孤麵前談條件,甚至敢來要挾孤的呢?”
“你——”
沈殿臣終於險些隱忍克製不住。
他鬢邊青筋凸起,咬緊了牙關“殿下所求,不止於此。
皇太女,不是人人都好當的。
臣為內閣首輔,殿下如今在朝中隻手遮天,可太極殿升座,沒那麼簡單吧?
亦或者,殿下大可以學一學皇上禦極之初那樣,大肆殺伐,將朝中不服不滿你的人儘數殺光。
殿下,敢嗎?”
“沈殿臣,你好像總是這樣自信。”趙盈收了手,攏指於案,“從前人人都說薑承德自負,目中無人,孤倒覺得,他比你可差遠了。”
沈殿臣沉默不語。
趙盈略想了想“你想救沈明仁是吧?想讓孤放了他,給他洗清所謂的黨附逆王的這個罪名,是吧?”
沈殿臣還是不說話,可他此刻的沉默,正代表了他的答案。
趙盈點頭說好啊“要換人性命,是要付出代價的。
一命抵一命的說法,沈閣老總該聽說過吧?”
她怎麼敢——!
她居然敢說,讓他用自己的性命,救回沈明仁一命。
沈殿臣在扶手上拍了一把,騰地站起身來“殿下挾私報複至此,就不怕天下人不服,天下人嗤笑嗎?”
“天下人多愚昧無知者,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孤固然知曉,可若有鐵證如山,彆說是殺一個沈明仁,就是屠你沈氏滿門——閣老,劉孔薑的前車之鑒,血淋淋的擺在你麵前,孤真的很好奇,你是怎麼還敢這樣大言不慚的?”
她從來就沒有打算對沈殿臣手下留情。
前世沈明仁對她做過的那些事,沈殿臣的排斥不喜,這些東西,清算起來,她總是要沈殿臣一條命來抵,才能解恨的。
然而不是眼下罷了。
她就是要留著這些人,慢慢磋磨,一點點的,吞噬掉他們。
她偏生喜歡坐在高台上,居高臨下的瞧著這些人如丟進油鍋煎炸一般的煎熬著,掙紮著,再慢慢死去的慘狀。
生在惶恐中,遠比什麼淩遲處死,五馬分屍,來的要痛快得多!
“殿下是真的不怕老臣把薑子期的事情宣揚出去了。”
“你大可對外說去。”趙盈一副沒所謂的樣子,“閣老,孤念在你勤勉政務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兒上,暫且隻問沈明仁一人之罪,對你,對你們沈家,已然是格外開恩。
至於薑子期——便是孤看上了他,非要饒他一命,又厭倦了他,隨手賞賜給了明康,又有何妨?
閣老大概是需要好好清醒清醒了。
孤說他是薑子期他才是,不是你說了算的。”
一盆冰水,兜頭潑下來。
沈殿臣是沒想到如此的。
曆來爭儲奪嫡,無所不用其極。
可是這些人上位之後,會比任何人都更加愛惜羽毛,珍重自己的名聲。
錦繡山河眼看在手,誰都想清清白白的坐上皇位,儘得人心,總不甘願招來一身罵名。
然而趙盈卻——
沈殿臣喉嚨一時發緊,竟不知要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