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她就應該退下,可遲疑片刻之後,她又開了口“主上,婢子有話要講。”
對方沒有立刻回應,承啟天進入了靜默時段,隨著時間推移,幽蕊不免懷疑自己是不是哪裡衝撞了對方,恐懼之心漸重,幾難自持。幸好,這個時候,耳畔傳來聲息,那是虛生老道說話
“主上讓你講來。”
幽蕊沒有因為虛生的發話而放鬆,相反,她更緊張了。
她被三家坊除名,惶惶然如喪家之犬,絕望之時被攝入承啟天,在虛靈的引薦下,托庇於神秘高人座下,凝了真靈在此。這一連串事項,都是身不由己,也都是無奈之舉。
今日主動開口,就是一次嘗試,想從這絕對被動的局麵中掙紮出來。隻是,連番變故之後,她的自信心,已經折損得差不多了,法壇上那位神秘高人的態度,她完全吃不準……
吃不準也要搏一下,她從來都不是隱忍的性子,這樣的日子,她真的受夠了!
幽蕊勉力穩住心緒,將那句在心中琢磨了千百遍的語句道出
“婢子願修靈巫之法,為主上溝通天地幽冥,搶登神位!”
一句話說完,她隻覺得心底空落了一塊,緲然無依,原先積蓄的勇氣,在這一刻全部傾倒乾淨,填充上來的,儘是恐懼。
那一位會怎麼想?會怎麼對她?
有那麼一刻,她甚至想著逃出去,但念頭生出的刹那,腦子反被激得一片空白,隻能跪伏地上,等候發落。
這時候,一個有些陌生的嗓音響起來“說下去。”
有回應了!
幽蕊整個人都鬆弛下來,恐懼之心消退,代之而起的,是勃發的希望。
前段時日,她見了虛靈移轉靈樞,原本一個垂垂待斃的老人,轉眼恢複青春,更多了許多神通,心思不免就活絡起來。
她落得如此下場,大半是因為“靈巫”之故。
她本是飛魂城的公主,身份尊貴,便是那夏氏到來,也無損於她的地位。可身為飛魂城的直係血脈,有一樁義務,卻是推脫不得的,那便是“靈巫”的修行,這是關係到飛魂城根基的大事。
可因為靈巫年壽不永,她十分抗拒,終於鬨得離家出逃,而夏氏則憑借高超的手腕,還有那一個認來的乾女兒,坐穩了主母之位。
到了北荒,幽蕊又利用夏雙河對她的癡迷,著力培養其靈巫修行,就是想著有朝一日,以此為仗恃,重回飛魂城,可惜事不如意,夏雙河橫死在岩漿河畔,她失去了最大的資本,向“同病相憐”妙相求助,卻也因為一貫的惜命惜身,回避靈巫修行,使妙相對她愈發冷淡,最終導致被三家坊甩棄。
幽蕊不傻,她恨遠在飛魂城的兄長,恨那個名動天下的夏夫人,恨將她踢出門的三家坊,也恨見死不救的妙相,但她知道,真正的症結,還是在自己身上,這並不妨礙她的怨戾情緒,可也給了她改變的動力。
是的,她惜命惜身,但她絕不允許自己像卑微的爬蟲一樣活著,她已經有了動力,隻是一貫的思維方式,讓她總想找一條後路,這位神秘高人,還有虛生移轉靈樞的事實,給了她希望。
即便這種方式完全是受製於人,但總歸是一條路,而且這條路上,也許她還有機會——能賭博第一次,就不怕再賭第二次,更何況,第二次賭博還離她那麼遠……
她伏在地上,強自維持著語調穩定,繼續道
“婢子蒙主上搭救,無以為報,慚愧無地。因出身飛魂城,通曉靈巫修行之法,若能舍得壽元,晉身靈巫,便可按飛魂城秘傳,攝引天心,為主上登臨神主之位,出一份薄力。”
是的,這就是她這段時日苦思冥想的結果。
在她看來,有承啟天這般的自辟虛空,又能移轉生死的“主上”,無疑是一位大人物,雖說實力沒有表現得太過強橫,但觀其行事,又哪是尋常修士的手段?
作為巫門嫡傳,幽蕊修為有限,但見識廣博,尤其是這等“播種”的模式,巫門典籍中,也多有提及的。
法壇上又有回應“你需要什麼?”
幽蕊按下心頭狂喜,又叩頭下去“隻望,隻望主上看在婢子忠心以報的份兒上,他日能給婢子移轉靈樞,近身服侍主上的機會。”
沉默,又是沉默,便在她心口喜悅幾乎要徹底冷凝之時,那聲音終於再度響起
“我知道了,你上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