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餘慈仿佛當頭壓了一座大山,又似有巨蟒纏身,一時動彈不得,偏偏有嗓音如同吞吐蛇信的嘶嘶聲響,在耳邊流連,讓人作嘔
“手段毒辣,有令不行,十有是亡命之徒!華夫人,你定是受驚過度,心神不寧,還是靜待來日情緒緩和之後,再向盟中陳述此事吧。”
這話肯定不是對一個人講。
在光罩“保護”下的華夫人,再向餘慈這邊瞥了眼,不再開口。
餘慈略微平複翻動的氣血,卻見遠方那個持弓刺客,第三次拉開了弓弦,而他這邊,依舊是被捆得動彈不得,不由得笑起來,次與三元秘陣之後的那位‘交流’
“那邊射箭的,又怎麼說?”
“渣滓,閉嘴!”
聲音陰冷,然而情緒卻是很興奮的樣子,近乎癲狂。
餘慈本就寒意森然的笑容,徹底斂去,他眯起眼睛,他不是佛爺,七情六欲他一樣不缺,一樣不少,被人當頭罵了,自然也是有火,更何況,這一係列的連環殺局,實在讓人痛快不起來。
未等進一步做出反應,之前神魂微痛,有灼燒之感,從神經網上擴散開來。
痛苦之尖銳,縱然是在鎖鏈捆縛之下,也是不自覺一個抽搐,耳中鳴響,有千百人在耳畔音,仿佛是僧侶道士念經頌咒,可是裡麵是說不儘的陰詭邪惡之意。
這絕不是什麼幻聽,一聲接一聲的咒音,自此再無休止。
咒音之中,死、病、腐、毒、陰、絕等等負麵陰穢之氣,像是鼓起的膿胞瘤子,要在神魂上栽種滋生。
而究其根源,實是神魂之上,“侍女”和持劍刺客死後的怨戾之氣,和合一處,陰陽衍化,附著不去,形成了一個仿佛烙印似的痕跡。
外來咒音穢氣,正是以此核心演化,且還在蔓延擴散,仿佛時刻有火焰炙烤,每一處炙痛,都是“毒素”滋生,腐蝕神魂。劇痛之下,連到嘴邊的話,都給堵了回去。
餘慈突兀的沉默更是助長了監察的氣焰,虛空之後,那位繼續開口訓斥
“剛剛秘陣已經動,卻還是有兩命歸西,嘿,爾輩置洗玉盟於何地?洗玉湖的地界上,也容不得隨意戕害人命的暴徒!”
說話間,虛空中甚至導來藍白色的電流,順著鎖鏈,往餘慈身上纏去。隻是一時半會兒無法突破心內虛空的防禦,空耗力氣而已。
如此情況,讓那位監察更是著惱“冥頑不靈之徒,死不悔改之輩……”
餘慈麵無表情,完全無視了耳邊的聒噪。
此時他憑虛而立,沒有任何支撐,內外的壓力繼續飆揚。神魂之病、重箭之威、三元秘陣之縛,內外齊攻。
一時間,情況急轉直下!
相較於前兩者,監察言行,純粹是個小醜,但也最為可恨!
有了“三元秘陣”的壓製,數十裡外的持弓刺客完全可以最大限度地蓄積力量,從容瞄準,等待他最虛弱的那一刻。
而神魂之中的“病症”,依舊是呈擴散之勢,餘慈已經給自己加持了天河祈禳咒,更以神意內聚玉京三光破元消魔符一係符法神通,降伏邪魔穢氣,但也隻能將其擴散趨勢稍做壓製而已。後續他還有一些手段,卻不好現在使出來。
究其緣由,實是那咒音不絕,仿佛有萬千咒法高手行以咒殺之術,往來難測其虛實,難以斷根。他想搜索咒音的源頭,可才起念追尋,便是一片汙血般的暗紅光芒,遮蔽虛空,隔絕感應。
其端究竟在何處?
到洗玉湖前後,餘慈也想過,某些人會用比較激烈的方式“歡迎”上清回歸,卻沒有想到,竟是如此迅猛,如此直白。尤其是涉及到三元秘陣的當值監察,讓人不得不往最壞的地方考慮。
他該如何破局?
此事從頭到尾,水上水下,見或不見,一環扣一環,緊密狠辣。暗處分明有一條毒蛇,窺伺著他,他還懵然不知,直到挨了一口,“毒性”猛烈襲來,才是驚覺。
布局的究竟是誰?
三個想不出結果的問題,就是三塊堅硬的石頭,就那麼悶在心頭,轟不破,踢不開,彼此還撞擊、磨擦,燃起火花。
這就是憤怒……但稱不上暴烈,隻是燒得深透,直穿心室腦宮,燒得心血腦汁滋滋作響。
在一處暗室中央,一人多高的水鏡中光波搖動,使得成像不那麼清晰,但所有的觀眾都不在乎這個,其中的影像已經鎖定不變,呈現在鏡麵之上。
那是一對因憤怒而變得血紅的眼睛。
便在此時,水鏡旁邊出現一個人影,中等身材,微胖,在水鏡的光芒映照下,頗為白皙的臉麵上,色彩交錯,看不太清他的眼神。
此人正伸出手,食指像利刃般,從鏡麵眼眸中劃過,帶起一道長長的波紋
“看,這眼神多麼有趣!”
黑暗中傳來了低笑聲,看起來很多人都讚同這句話。
可暗室之中,除了水鏡旁邊這人以外,再沒有任何人,笑聲都是通過特殊的法器,跨越千裡、萬裡傳遞過來。同樣的,暗室中的影像,也是以類似的方式傳回去。
笑聲中,有人還亮起嗓子“淵虛天君,不過如此。”
這回,響應者寥寥,暗室中人則笑道“淵虛天君究竟如何,此次會後,相信各位會有自己的判斷……好了,就看到這兒吧,如果再操作下去,事後倒查,我這邊還有些麻煩。”
黑暗中又傳過笑音“趙閣主的無極閣,能有什麼麻煩可言?不過我倒有一事不明,餘慈那邊,除了三元秘陣的壓製,太昊摧城弓破襲之外,是否還有彆的?”
“唔,道友感應敏銳。”
暗室中人,也就是無極閣主趙相山點頭讚許,他已有十成把握辨認出說話人的身份,卻是含糊過去,這也是做臟活兒的行家裡手具有的本能。
“有些事情說不清楚,這樣,有各位壯膽,我再冒回險,大家看看後續……”
說話間,水鏡中光波流動,影像變幻。那些隱藏在千裡、萬裡之外的人物,又看到了蓮花池上的情景變化。
此時,局麵還在僵持,餘慈一時掙不脫三元秘陣的壓製,而監察也很難做進一步的動作。
比較醒目的,是遠方持弓刺客引弓蓄力,使得周邊虛空都為之扭曲,搭在弓臂上的箭矢,已經徹底消失了形體,隻餘一道近乎虛無的光,威力倒似比上回還要驚人。
若再成功,已被元氣鎖鏈捆住的餘慈,當真是不妙了。
有人便感歎“太昊摧城弓,號稱蓄地仙之力,破神明之城,便是白玉京、淩霄殿都能打穿,不知這一箭,得了幾分威力?”
“能有三成便已不錯,據稱此弓早在中古時代,天罡地煞祭煉之法未得完善之時,祭煉中出了岔子,以至於蓄力艱難。如若不然,豈會落入刺客之手?”
“是啊,三成也很了不得了,你看那位淵虛天君,氣血逆行,虛空抖蕩,縱然沒給射個對穿,受傷怕也是不輕。”
“誰認出來,布下這連環殺局的究竟是哪一方?趙閣主想必在裡麵出了力,不過這看起來可不太像無極閣的風格。”
此時暗室中的“交流”,已經開始向炫耀見識展。
“之前‘侍女’掌刀似刺而震,打破虛空,像是南國太和門的‘震空刀’,如今太和門式微,最近兩劫以來能夠練成的,隻有門中長老陳齊一人,不過也是失蹤多年,傳言已經亡故。”
“那血光化虹,一步一境。類似的手法,最有名的當然是離塵方回的‘燃血咒’,那是他獨門手法,不過那位就算心裡憋屈,也不至於親到北地動手……”
暗室中笑聲此起彼伏,也在笑聲中,各方快達成共識
“除此以外,就隻有赤霄天的‘藏府化血心經’,才有那般神異。”
“不錯,說得過去。赤霄天吃了淵虛天君的一記‘九幽盛宴’,不但萬餘人馬全成了鬼物,連精通‘中虛日月霞光法’的尹玉明都折了進去,到現在,缺額都還沒補上呢,那叫一個仇深似海!”
也有人揪著前麵有關“風格”的話,笑道“拿赤霄天當槍頭來使,就是趙閣主慣常的手段。不過能讓赤霄天心甘情願舍去兩三條人命來布局,才是當真了不起。”
“且住,此言不實!”趙相山哈哈大笑,“趙某雖說人脈還成,可諸位這麼一說,回頭我怎麼給聶宗主交待?此項之上,我可以給諸位一個提示……直到目前為止,赤霄天還未折一人!”
“喲嗬?難不成大夥兒眼瘸了?”
“我想趙閣主的意思是,人死了,死的不是赤霄天中人……刺殺之事,算是赤霄天的老本行,也能外包嗎?”
黑暗中,有人笑,也有人奇,聲音亂了片刻,忽傳來重掌擊案之聲“吾知之矣!”
突如其來的叫聲,讓各方都吃了一驚,便聽擊案之人揚聲道“諸位,且看那餘慈額頭!”
一語引得各方視線轉移,但見水鏡之中,正映照出餘慈的身形。其身外十數根元氣凝化的鎖鏈,將其捆得嚴嚴實實,麵上僵硬冷厲,氣衝天庭,以至於眉心額頭都是血紅一片!
不過,眼下餘慈的情緒不是重點,各方看了,也隻會覺得有趣。
眾人的注意力還是放在餘慈額頭,看那片血紅浸染,顏色深透,其中心處,似乎是和餘慈肌膚紋理相合,漸漸顯出了一個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