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平治略一遲疑,道“劍修主修人法,兼得天人之變,卻不修天法。走是‘劍心通明,遺世獨立’的路子,最得‘靈昧’之妙,葉島主又旁通真幻妙詣……”
她說的這些,換一個人過來就要懵掉,餘慈卻是聽得清楚明白,點頭認可,又接續道
“我這裡是生死法則……
心內虛空中,幻榮夫人悠悠補充“主上莫忘了還有太虛法則,此法實為宇宙本源之妙,上下四方、古往今來,無不涵蓋其中,正與主上自辟天地無上神通相合。”
餘慈苦笑了下,學舌道“我這裡可能還略通一點兒太虛之法。如此,天人九法,已有其六。”
薛平治繼續完善“魔門多有精通超拔之法的強者;製器或煉丹宗師,往往有通於造化法則的;至於道德之法,儒門最多,但一些精於算計的策士,亦深諳此道。”
聽到“算計”、“策士”這樣的字眼兒,餘慈自然就想到了黃泉夫人。
這其實就是說,如果羅刹鬼王想要“收集”的話,選擇還是挺多的。
當然,能夠站在天地法則體係頂端,掌握一處根本法則,十有八九都是地仙大能,像他和薛平治,則算是比較例外的情況,後者應該是通過“兩儀圈”這件法寶,才臻至這一次層次的。
還有成就劍仙之前的葉繽,或許也屬於“例外”之列。
由此可見,羅刹鬼王選擇的目標,也是挑著“軟柿子”捏。
畢竟,任何一位地仙,都是登峰造極的絕代強者,想算計他們,實在太難。
像是太玄魔母……不管那一戰結果如何,羅刹鬼王付出的代價必定不小。
而且,有一點必須要明確
“做這番‘收集’,有什麼用?”
餘慈目注薛平治“羅刹鬼王已經是最最頂尖的神主,屹立此界巔峰十二劫之久,像我這樣的,修行時間甚至不到她一個零頭。其本身又是驚才絕豔之輩,數萬年時光,天人九法之妙,難道就不能通曉掌握?”
說白了,天人九法就是一整套流轉不息的、分合變化的法度規矩,更多的還是彼此作用,少有“相克”這一說。
不說彆人,就說餘慈自己,生死、太虛兩枝,都有相當造詣,動靜法則也勉強可算入門,若把魔門秘法算上,是不是超拔之法也是兼通?而且他也有信心,再給他幾百上千年的時間,細細打磨,肯定是要有一番極大長進的。
另外,從他聽聞的巫神傳說也能看出,那位大能至少也掌握了七八種,不如此,絕不能開天辟地,化生此界。
羅刹鬼王比那位差得很遠嗎?
薛平治想了一想,答道“葉島主曾言,在她步入長生後,羅刹鬼王時常尋她推衍法門。初時往往是‘劍破萬法’;而到這一劫初,羅刹鬼王便再不試驗此類,換成了‘諸法試劍’……”
餘慈聽得奇怪“怎麼講?”
“前者,最重一個‘破’字;後者,關鍵在一個‘固’字……”
這是從追求“破壞力”,向追求“防禦力”轉變了?
或者是說,那一位信奉的是“不破不立”,到這一劫初,已經立起了相應的“成果”?
餘慈不再說話,心中卻是回憶羅刹鬼王、包括大黑天佛母菩薩的種種算計。
從天裂穀到北荒、從東海到南國,當然還有北地三湖,還有血獄鬼府,似乎處處都有她們的影子,處處都有她們的算計。
就目前而言,餘慈所了解的,大都是大大小小的“碎片”。
可就是這些“碎片”,散落在天上地下、鬼府人間的各個角落,周覆諸界,再以根本法則為骨架,拚接起來,已是第一等的恢宏氣象。
而且,僅就所見的這些,處處都是打破常規的做法,其崢嶸之意,可見端倪。
餘慈長籲口氣,目光指向虛空無限遠處,卻見繁星密密,粲然生光,恍惚中,仿佛是羅刹鬼王居於天地宇宙最高層,俯視下來。
他猛地驚醒,莫名心中悵然若失,竟是喟歎道
“心胸格局……實不如也。”
薛平治倒是笑起來“羅刹鬼王終究是十二劫的神主,而在成就神主之前,亦是在血獄鬼府稱王稱霸不知多少劫時光,道友與他相較,豈可曰心胸不如?”
你是說我心太大?
餘慈也笑,並不在意,薛平治如此態度,總比沉鬱悲觀來得好些,也可以證明,她的情緒反應已趨向正軌。
此後,薛平治沒有再說出新的信息。
想來也是,看羅刹鬼王和大黑天佛母菩薩虛虛實實的手段,就知道她們的圖謀還不太能見光。如果真對其中微妙洞若觀火,完全可以將之公示天下,那時候,什麼雄韜偉略、計劃籌謀,都要在一界強人的反噬之下,灰飛煙滅。
可到目前為止,她們都把握得很好。
就算露出來一鱗半爪……像羅刹鬼王之流,若沒有些作為,還能稱為神主嗎?
餘慈搖頭,心中空空落落的感覺更明顯了。
他再次遙望星海深處,忽地問起“附近有沒有星辰?不是死星那種,要大一些……”
薛平治讓他跳躍的思維給弄怔了一下,這才指向遠方虛空中,一顆比周圍“同類”都大一圈的星辰,在他們所處的位置看,約有酒盅大小,光線明亮而柔和。
“此為這一片星域中,最核心的星辰,約略等於真界大日之位,但運行法理不同,道友務必要注意了。這顆星辰,在‘大日’之中,算是比較小的那種,其直徑超過二十萬裡……”
薛平治又解釋說,所謂的法理不同,是指真界大日,乃巫神在太古時代,以絕世神通,牽引先天真火,花了十劫時光,生生造出,繞界而行,規模與域外星空中的大日,差了幾十上百倍,危險性也較弱。
而域外星空中這些大日星辰,威力就要可怕得多。
附近這顆還好說,有些直徑動轍千萬、萬萬的龐然大物,就是地仙大能靠得太近,說不定都要給吸進去,好好洗一遭先天火浴。
至於能不能再出來,就隻有天知道了。
餘慈嗯了一聲,表示明白,又問“此星距離我們有多遠?”
“大約十二億裡左右,單人乘天域梭,若有足夠時間和力量加速,速度較真界內可增百倍,大約要一個月的時間;若有人一起,可再升五倍左右,但往返的話,也要半個多月……”
薛平治信口講解,半途猛醒“道友準備去那裡,如今怕是不好抽身吧?”
餘慈沒有正麵回應,而是又招呼一聲“元君。”
“嗯?”
“羅刹鬼王布局深廣,吾等務必戮力同心,方可與之一戰。”
“正當如此。”
“碧霄清談之後,可去蓮花池那眼寒泉,我儘力為元君開解禁錮。”
薛平治眸中光芒閃亮,也不多言,隻襝衽行禮致謝。
餘慈伸手扶了一把“此為盟友應有之義。”
至此,二人間盟約便是正式成立。
薛平治也是放下了一樁心事,不過觀餘慈的打算,她還是想勸說“再有三日,就是碧霄清談,有關事宜,涉及多門,正需道友決斷……”
“碧霄清談上如何做,夏夫人不是智珠在握麼?若需要討論,全由元君和夏夫人商量就是。我隻記得何時參加便好。”
餘慈竟是要做甩手掌櫃,這種“灑脫”,讓薛平治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此時餘慈又補充一句“此外還有一點……先不要理會華夫人。”
“華夫人?好!”
薛平治回應得很痛快,她與華夫人聯手的心思,本來就比較弱,而從昨晚上夏夫人的介紹來看,隻要是洗玉盟的“外人”,就算在外權勢滔天,此次也完全用不上力,正好做個撇清。
不過,她也忍不住,要再給餘慈提個醒兒
“眼下正值關鍵節點,雖然上清宗尚未重立,但從道友獲得死星那一刻起,上清宗便等於是由虛而實,正式介入北地局勢……不可輕忽啊。”
餘慈再次謝過,仿佛是覆一層麵具的微笑表情,讓薛平治把握不準,他究竟是怎麼個主意。
其實,餘慈又怎能不知,自碧霄清談起,就等於是進入北地三湖這盤棋局,棋子也好,棋手也罷,都必須要亮相。
對虛空世界的爭奪,可以被人解讀出無數意義。
因為,這一番爭奪,有實力、有立場、有權謀,等於若是通盤戰略的展現。
而任何一個宗門的舉措,都要有一定的延續性,朝令夕改,隻會讓人覺得沒定性,為人所輕,
所以,這個“通盤戰略”必然是長期的、穩定的,又是合乎規則,能夠編入洗玉盟“法理道義”的!
這就是在洗玉盟裡廝混的門道兒。
必須承認,裡麵的門道、法則密織如網,勒得人喘不過氣來,頗有些讓人“望而生畏”的味道。
可現如今,當餘慈再深想一層,拿它與羅刹鬼王的布局相比……
為何卻像是螺螄殼裡做道場?
高下之彆,一至此乎?
連續七天大章,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