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大明!
這年頭,大明人士對歐洲人可沒有白人的叫法,《廣東通誌》對歐洲來人便有記載,‘其人衣紅,眉發皆赤,足踵及趾長尺二寸,似悍。’
明人據其體貌特征,蔑稱為紅毛夷,又作紅毛番,或者紅毛鬼,可見在大明人眼裡,那些人渾身長毛,缺少教化,跟野人沒什麼兩樣,不過是些紅毛鬼罷了。
有明一代,前來中國本土的西人大多是傳教士,十幾年前,南京還出了個排斥天主教會的南京教案,留都南京的禮部侍郎沈灌多次上書皇帝,言稱傳教士謠言惑眾,侵蝕儒家根基,教導大眾不拜祭祖先,且與白蓮教有頗多勾連,最終導致朝廷下令,驅趕西人傳教士,目下在北京任職禮部侍郎的徐光啟,亦是西教信徒,據說當時也頗多牽扯。
徐文爵和韓讚周一個來自留都南京,一個來自皇城北京,西人也見過不少,倒是不會認為七月號上的荷蘭人都是食人的野獸。
鄭芝虎呢,常年跟西人打交道,有時還乾仗,鄭家在閔帝多次擊敗過西人的船隊,雖是不怵,卻也深知七月號上的側舷炮的厲害。
沈燕青跟紅毛番沒什麼直接接觸,倒是不怕,但是楊波要親自登上紅毛船,可就不一樣了,萬一紅毛發了脾氣,把楊波給吃了,誰來賠她個帥逼夫婿啊。
“楊波,你要到紅毛船上去?”沈燕青立刻大搖起頭,“想也彆想,我不能讓你去。”
楊波歎道“青兒,你看這船上都有什麼人?你和一鳴都在,文爵小公爺,相文兄是宮裡的,還有雷大哥,鄭家二哥,任何人出了事,我都擔待不起啊。”
沈燕青此言一出,眾人也是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三哥,我我陪你去,怎麼說我也是個小公爺,荷蘭人總該給些麵子。”
“三弟,我陪你去,對付紅毛番,鄭家的麵子比小公爺的麵子管用。”
說到底,徐文爵心慌了,荷蘭人如此咄咄逼人,萬一獸性大發,一炮砸過來,砸中了,小命便沒了,死相還很難看,那可不好玩兒了,他也擔心楊波出事,畢竟剛拜過把子,倘若楊波上了七月號太衝動,開了火,那樣的話,所有人都落不了好。
不過,就憑徐文爵小公爺的身份?紅毛番認得你小公爺是老幾啊?鄭芝虎說的對,對荷蘭人來說,鄭家的麵子比小公爺的麵子管用。
“小四,你太胖,船都爬不上去,就彆添亂了,還是我去。”
韓讚周也是著急上火的,說道“楊三,你可要想好了,咱家呀也想出力,這不是沒辦法嗎。”
楊波抬手往下壓一壓,示意大家安靜。
“黃先生,你我都是華族,關鍵時刻,你可要站在我這邊。”楊波神色嚴峻,語氣冷冽。
“楊公子,你得信啊,我隻是個生意人,隻希望你們能談成交易,倘若我有害人之心,天打五雷轟,黃家從此斷子絕孫”
“行了。”楊波一擺手,說道,“我去可以,但是我需要帶上我的親兵隊長何起風,要不,萬貝恩過來也行,你先回去跟他們講清楚,這邊我還要和大小姐再商議一番。”
楊波也聽出來了,除了沈燕青,其他人其實都挺現實的,儘管沒有說出來,但似乎都覺得楊波可以去,甚至覺得把火柴製法賣給荷蘭人也可以,畢竟這麼僵持著,卻是不能解決問題。
楊波招呼沈燕青,兩人去到艉樓頂上的望樓,楊波把自己的想法跟沈燕青交了底,他要說服沈燕青,眼下他必須去,至於能不能談成交易,還要視情而定。
沈燕青很是憂慮,這些紅毛番來者不善,斷不可能輕易敷衍過去的,楊波的脾氣她了解,不肯吃虧,有時還挺暴力,像個愣頭青,萬一打起來,楊波要是出了事,她可活不了了。
當兩人從望樓下來之時,楊波已經說服了沈燕青,隻是沈燕青的臉上的憂慮之色,卻是有增無減。
荷蘭人最終同意了楊波的要求,何起風可以作為楊波的衛兵,和他一起上船,人家船上有八十多號人,個個都配有火槍,又在人家的地盤上,還怕你區區兩個中國人不成?
此時風雪交加,寒風呼嘯,大海和天空沒了界限,處處晦暗不明,能見度頗低。
眾人站立在一號船的船舷一側,風吹在身上,人隻打哆嗦,往下看,楊波等人登上小渡船,那小船便如飄在洶湧的海麵上的一片孤葉,飄忽不定,很快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之中。
沈燕青心裡直打鼓,心都跳到嗓子眼兒了,靜靜佇立船頭,良久不肯離去。
海上風浪很大,小渡船有一張三角帆,船上的兩個白人水手還在拚了命的用漿劃著,頗費了一番周折,這才趕到七月號巨大的身軀之下。
楊波仔細端詳著眼前這條船,從船頭到船尾,估摸著有近三十米的長度,算是大船了,長寬比接近三比一的樣子,船身細長,這種船型,比之福船更具流線性,用作戰船,便於海上機動。
而且吃水較深,海上遭遇大風天氣,不易側翻,這些都是這個時代,西人遠洋海船所具備的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