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大明!
楊度坐在海岸邊上,聽著‘嘩嘩’的濤聲,神色沮喪。
橫島是楊波的海帶種植基地,島上到處都是由毛竹搭成的架子,上麵都掛著的海帶,在風中搖擺。
海裡也都擺滿了筏架,筏架上牽著纜繩,纜繩上麵係著用毛竹筒做的浮子,纜繩下麵便是密密匝匝的海帶,海帶在水裡漂啊漂的,但有筏子的束縛,又能漂到何處去?
楊度感覺自己就像一片漂浮的海帶,隨波逐流,卻在原地打轉。
他從沈家堡一路剛到舟山,有人說,楊波去了橫島,到了橫島,又有人說,楊波去了桃花島。
桃花島是禁區,這下可好,楊度被困在了橫島。
‘海帶也沒什麼出奇啊。’
楊度從竹架上扯來一片半乾不乾的海帶葉子,拿在手裡,回到礁石上坐下,看著海帶出神。
厚的地方呈褐色,邊緣呈墨綠色,半透不透的。
楊度畢竟是督帥府的大公子,類似的東西,在北京他見過,叫昆布,據說是來自日本的貢品,皇宮裡常見,市麵上極少見。
昆布,鹹,能軟堅,具性潤下,寒冷除熱散結,主十二腫脹、癭瘤聚結氣、瘺瘡等,這是上的記載。
楊波卻說,海帶跟昆布可能不是一種東西,海帶喜寒怕熱,隻在日本的北部海域生存。
現在能移植到舟山,是因為氣候變冷了,去年八月飛雪便是一個明證。
當初是在盱眙,談起農事,楊波想讓徐爾覺來橫島研究改良海帶,徐爾覺看不上海帶,認為賺不來多少銀子,反而慫恿楊波多種煙草,楊度當時就坐在傍邊,聽了一耳朵。
這些東西,楊波怎會知道的?
但事實證明,楊波總是對的,楊波現在聲名鵲起,誌得意滿,可自己呢?
原本要借父蔭,在軍中混個把總啥的,然後再曲線就仕,但在淮安衛營嘯事件中,自家妹子調度有方,指揮若定,而他這個兄長,卻束手無策,楊度實在沒臉在軍中繼續廝混了。
還是去國子監繼續讀書吧,偏偏又遇上王西銘這檔子事,這一回,楊家攤上大事兒了,他這個督帥府裡的大公子,書讀不成了,還要隱姓埋名,不能見人了。
千裡迢迢趕來見楊波,淮安、沈家堡、舟山一路顛簸,而今卻被困在小小的海島上,竟連跟楊波見上一麵,竟成了問題?
甚至乎,父親楊一鵬也要放下身段,跟小小年紀的楊波談合作,事情很嚴重,說楊家的前途命運,在於楊波的一念之間,也不過分。
尤其王西銘被劫,或多或少,都是因他而起,倘若楊波不肯,又當如何?
楊度簡直不敢想象,父親要付出代價,妹妹楊若菲也要受到牽連,而他自己,怕是要走投無路了。
楊度覺得自己很沒用,簡直一無是處。
抬頭望天,天上白雲朵朵,閒適優雅。
你可以埋怨老天不公,老天未必有工夫睬你。
儘管肩負父親交待的秘密使命,楊度這麼想著,卻不由悲從中過來,不禁涕淚橫流,無聲哭泣起來。
“小哥”
聽到有人在喚他,楊度慌忙抹去眼淚,抬頭一看,一個老漢站在近前瞅著他。
楊度的麵相打扮,一看,便知是富貴人家子弟,富貴人家又如何,還不是遇上難事了?
楊度到橫島好幾天了,逢人便問如何才能去桃花島,老於頭早就注意上他了。
老於頭當初在沈家堡,侍弄第一批海帶苗子,立了功,楊波帶他來橫島,指定他為島主,橫島上關於海帶的事務,都是他說了算。
“年輕人,可不要想不開啊,誰家還沒個難處?”
老於頭在楊度身邊坐下,溫言勸道“有什麼事,跟老漢說說,老漢興許能幫上你呢。”
“老人家,我想去桃花島找楊波”楊度急道。
“桃花島去不得的。”
老於頭搖搖頭,又道“小哥不妨留個名兒,我老於頭興許能幫小哥帶個信”
“老人家,您就是橫島島主?”
“什麼島主,不過是個種海帶的老漢。”
楊度謹記他爹的吩咐,不敢報出名號,隻道“我和楊波是好友,我是淮安漕運總督部院的人。”
“那好,老於頭這就托人給桃花島帶個信,大體楊公子肯來見你,他就一定會來橫島,倘若他人不來,小哥莫要再空耗時日,趕緊回淮安吧。”
楊度聞言,心中一陣苦澀,老於頭口中的楊公子可不是他楊度,而是楊波。
老於頭跟一個人吩咐了幾句,便下了水,楊度心裡一動,追了上去。
老於頭見楊度也下了水,竟似要跟著他一起乾活的架勢,不由嘮叨開了。
“這海帶喜寒怕熱,你瞧這個”
老於頭手裡多出了個亮晶晶的物事,是石廟新出的溫度計,可用來監測海水溫度。
“海帶長得歡實,卻也不是丟在海裡不管就可以的,每日都要人來打理”
“這一片是夏苗,將來還有秋苗,老漢也是跟楊公子學著種,俗話說,摸著石頭過河,慢慢來。”
第二天,楊波在橫島見到楊度,楊度手裡也拿著根兒溫度計,正給海水測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