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順官道
瀾國兵馬大元帥親兵營六品校尉白淩羽,死死地盯著前麵的馬車,兩條粗重的眉毛攪在了一起。
統管海州攻城營的遊擊參將張彤,正愁眉苦臉地帶馬跟在他身旁,小聲嘀咕“實在攔不住啊。沒辦法。你知道的,他這身份根本不能按軍規管製。”
白淩羽是六品校尉,但按軍中慣例,大帥親兵營的將校,是要比外職武官高上兩個品階的。
白校尉差不多相當於四品的將軍吧,比張參將的官職還高一階。
再說這小爺身上的爵位……
再說這小爺的長相……
張彤此刻已經幾乎生出了錯覺,就像是自己是在跟大帥請罪似的。
“實在沒法子。不過我已經向大營稟報,大帥那邊還沒回信。真的,借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動粗攔他老人家回去的。”
白校尉抿著嘴唇,心情差到了極點。
他也不敢動粗。
他和柏夜的目的地,本是關南大營。但是陰差陽錯,竟被這位大師硬拐著往第一屯走了。
他聽父親提起過這個大師。他是從“九老堂”被聘到軍中的客席。這幾年一直在海州工兵營,很有些奇技淫巧。
“九老堂”是幾百年前,不願離開東陸的少數聖靈族所立。為混血族群抗擊北方部落,乃至大瀾建國都立下殊功。
直至今日,皇室的秘術老師仍然都是出自那裡。
白淩羽也不敢就此回營向父親複命,甚至連傳書通報都不敢。
好在大師說隻留柏夜一晚。
第一屯離大營不過二十多裡遠,隻要明天趕早出發,就一定能追上在永順歇腳的江家車隊,同進大營。
隻是,他們到底在聊什麼呢?
難道,大師真的跟芳邑那幾位西陸長老有舊?
可那幾位老妖怪並不是西陸遺民,而是二十年前,跟柏夜的父親遠渡重洋逃過來的啊。
四輪馬車裡,西陸大師和柏夜已經聊了不少芳邑的近況。慢慢地,話題又拐到了短靴上。
“按火語那老小子的脾氣,肯花功夫做點什麼給你,也算是青眼有加了。”
柏夜有些不好意思“這是三長老送的生辰禮物。”
“生辰?他哪裡會在乎這個。不過這靴子挺新的。你……剛過生日嗎?”
柏夜很自然地點了點頭。話已經到了嘴邊,卻又輕輕地頓了一下“嗯,上個月過的。我們叫生辰。我今年十九了。”
長老一笑。
柏夜心裡嗵嗵嗵的鼓聲越敲越響。
在這舒適的大車裡呆的時間不長,他已渾身大汗淋漓了。
跟這大師的每句答話,都得打起精神小心應對。
二十年前的事情,這位老人似乎都非常熟悉。若這些年他一直與芳邑有聯係,便應該知道我是誰。可是顯然,到現在他還沒敢確認我的身份。
他到底是誰?
大師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他隨意地調整著香錦靠墊的位置,有一搭沒一搭地繼續閒聊“瀾國人我識得不多,那時候也就是總和鐵衛們在一起。”
“他們不都還在芳邑嗎?對了,鐵衛裡還有個小姑娘。你娘,是阿慈?”
那一瞬間,大師的笑臉有些僵了。
柏夜不敢盯著他看,也挪了挪屁股,老實答道“慈姑姑的孩子叫乙弛,在永順驛當兵。不清楚他現在在哪裡,可能還在永順呢。”
行進的大車,毫無征兆地多晃了一下。
柏夜凜然。
這人好像控製不住自己的靈力了。
大師深吸了口氣,勉強擠出了個笑臉“小友莫怪啊。我實在是太好奇了。”
他拉住柏夜的手“你不會是長老的孩子吧?”
“不!不不!我爹就是個普通的老兵,早死了。”柏夜大窘,“長老嗎?他們就知道秘術秘術,怎麼會有功夫娶妻生子,哈哈哈…”
笑到噎住。
這樣笑,好像對西陸人有些不敬。
“你這滿身靈力可不像是個普通人。”大師絲毫不以為忤,繼續追問,“怎麼修煉的?”
……
柏夜有些錯愕地盯住了大師穆然。自己身負巨量靈力的事,原本就沒指望著瞞住這位西陸大師。
他一直刨根問底,就是因為這個?
柏夜下定決心了,謊話一定要編到底。
對不住長老們了。
“還不是三位長老,看我是個沒人管的孤兒,大小就拿我做實驗,打小給我填各種靈力……但到頭來,我還是隻會體術。”
“嗯,看出來了。你不會秘術。也確實是這幫瘋子乾得出的事情。”
大師終於撒了手,躺回到靠墊堆裡,仰麵盯著棚頂,不說話了。
……
“這些年怎麼沒聽長老們提起您?您是?”
大師的聲音仿佛疲憊了很多“我家久居海州的,跟那三個老頭出身不同。二十年前跟著三皇子,我們一起,一起打過蔚國人。”
“您和大帥以前就認識啊,那您認識小白?他真是大帥的兒子?”
大師睜開了眼,盯了柏夜良久,才搖頭道“不認識。不過你要是見過大帥,就不會這麼問了。”
“他跟大帥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