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的眉毛擰在了一起。老四擺出了最嚴整的起手式,這是要玩真的了。
果然,白衍腳尖微微一點,整個人就合身衝上前去。肩不動,腰不轉,一匹如水秋練便潑向對手。
威風凜凜的等身直刀在四殿下的手中全然不似大開大闔的猛烈。輕巧舞動的鋒刃攬起成片的白光,像白鶴羽翅般,外柔內剛。倏然乍開,又迅速收攏,神妙的弧度把那位褐袍武士團團裹住。
滿場觀眾的體術造詣都不低,此時終於見識到了四皇子的真實功力,皆儘駭然失色。
白衍手中的那柄直刀,人儘皆知乃是大瀾皇室重器,素來以剛猛的著稱,一旦出手必會儘顯王者霸氣。但是此刻卻被馭使得如此舉重若輕,靈致飄逸。顯然四殿下的刀法修為已近化境。
殿下繞著對手奔行的步伐化成了一整個圈子。重重刀影當中,觀戰眾人幾乎難以看清褐袍武者的身形,偶然間泄出一道影子,立刻就被嚴密地封了回去。
柏夜眯起了眼睛,拳頭也不自覺地攥緊了。四殿下的速度太快了,島上來人一直在閃轉騰挪,刀鋒不停地擦身掠過。還好仍沒見到那人兵刃出手。看來還有餘裕,不過這樣的躲法也太刺激了。
漸漸地,柏夜忽然覺得這個圈子似乎越闊越大起來。是那海盜兄弟,終於出手了。
並非兵器。褐袍武士竟是以衣袖為刃。舞蹈般翩然遊走在四皇子刀陣當中。衣袖行雲流水,足下進退無跡。但是麻布袖子卻帶起了陣陣罡風,竟絲毫不遜金鐵。
二人以快打快,陀螺般在場上旋轉個不停。江靜瀾一邊看著,一邊有些汗顏。原來這家夥之前都是在讓著我。
慢慢地,她的表情變得怪異起來,輕聲念叨著“這可奇了。四殿下不是出自九老堂嗎?怎麼他和對手的身法招式這麼像啊?”
柏夜皺著眉,也點了點頭。與其說是搏鬥,倒不如說這兩個人是在演練同一門功法,互相喂招拆招呢。
他忽然回頭問夫人“您口中的木丫頭就是九老堂主吧。剛才您說的一石三鳥,指的是什麼?”
夫人看了看他,慢悠悠地問“聖上特許舉辦的對抗賽,木丫頭私下邀了我兒子和皇子上場。是為什麼啊?”
柏夜沒想到夫人竟然反問自己,猶豫了一下,壓低了聲音,把心中的懷疑合盤托出“借聖上的名義,挑撥相府與大帥府的關係?”
柏夜沒有被“木丫頭”迷住,始終保持有一份警惕。他年紀不大,卻能有這份清醒,夫人顯然感到很欣慰,她微笑著問“我倆家早就是仇人。她這樣不怕把兩頭都得罪了麼?”
“這……”
“這麼說吧。九老堂可不是光賣藥的。帝都情勢向來錯綜複雜,木丫頭是個端水的好手。她要做的是平衡皇室、相府、帥府這三家。你再好好想想,如果你是她,這次大考,你究竟會做什麼樣的平衡。”
不遠處觀戰的堂主,正有些心煩意亂。
關於這次單人對抗賽,之前所有的盤算,全是那回偶然撞見四殿下和白淩羽,在堂中言語齷齪後,才抓住機會因勢利導的。當然她所布局的前提,是二人的比賽完全可控。
堂主自然確信,兩個小孩兒哪怕再鬥得再狠,也逃不出她的掌控。隻要不出人命,一切就都有回寰的餘地。
但是,怎麼這個節骨眼竟然混進來了海盜島的人?他們泄私憤攻擊青潭城可不是一年兩年了。眼前這人定是借這機會,堂而皇之奔著皇族去的。
那幫人剛往堂裡塞了一個皇帝私生的柏夜,後腳就來對其他皇子下手嗎?
堂主絕美的臉龐上,剛剛生出一絲煩惡,便轉瞬即逝。
不對。這人即使沒使出水係秘術,體術功力也顯然遠遠高過皇子,可他們怎麼打成了這個樣子?
難道,海盜島選在這個時候公開現身,並非是要複仇行凶,反而還處心積慮地給足了皇室麵子……真的如傳言一般,是因為國難當頭,他們特意來傳達和解之意麼?
場上激戰正酣。校場下的觀眾正看的眼花繚亂,褐袍武士忽然雙臂齊揮,毫無預兆地縱身飛起幾丈高,飄飄然躍出圈外。
“算了。不難為你了,壓箱底的秘術和招式你留好了,先彆使出來。你跟白家小子還有一場呢。”
說著,師叔雙手背到了身後,微笑地說“這些年進境不俗,有機會可以再去海盜島找我。不過,得等我殺完南陸人回來了。”
四皇子眼睛忽然亮了“你們要去打南陸人嗎?你們原諒父皇了?”
“跟他沒啥關係,我們是去幫江家。”
提到江家,四皇子的心思忽然亂了一下。半晌,他才點了點頭,輕輕說道“謝謝您。”
“不必道謝,也沒幫上忙。”小師叔燦爛地笑說,“本想多打幾場看看的。既然現在碰上了就不礙著你了。不過,今日一戰我既現身,你那大哥恐怕會自認抓住些把柄。希望你爹那邊還沒老糊塗。總之,好自為之吧。”
說罷,他便轉身飄然而去。
場外,成百全副武裝的羽林軍士不知從何處現身而出。但是他們顯然沒有得到最終的指令,隻是眼睜睜地看著神秘的海盜巨寇,就那麼從容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