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無忌沒理他,輕鬆地伸手插進乳白色的光罩裡,關上了柏夜胸前的法陣。右手按在正揉眼的小夥子肩上:“五十年裡,這法陣開啟過兩次。前兩位用的人都死了。希望,事不過三吧。”
希望?
柏夜像是吃了滿口的蒼蠅,堵心得有些喘不上氣來。
“背囊上這幾個小盒子裡裝的是藻粉。輕輕壓下蓋子,就會放出特殊的氣體。你在水下儘量不要有多的動作,不要緊張,緩緩呼吸。覺得實在憋氣了,再壓這裡。施放出來的空氣都會在靈力罩壁裡,散不出去,但不能反複呼吸太多次。明白嗎?”
龍伯伯越絮絮叨叨,柏夜越明白,這位殺神其實也是在壓抑著自己的緊張。
五郎君在旁瞧了半天,終於有些不耐煩了。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往柏夜的脖子上掛了一串黑色圓形貝殼穿成的項鏈。
“我的抗壓法器不如老長老的,就不獻醜了。這個給你。每數一百下……呃不,你每數五十下吧,就可以咬碎一個,自有壓縮的空氣冒出來。捏光了這二十個貝殼,再用龍大人那小盒子。不過你得算好了回程的時間,隻能多留,不要太浪費。”
柏夜遲疑地摸了摸那串項鏈,身旁的龍無忌微微一笑:“五郎君把體己物都給了你,可要好生念著他的好啊。”
小夜愣了一下,五郎君飛快地撩了撩頭發,故作瀟灑地轉過頭去:“不是什麼稀罕的物件,我島上人人都有的。”
“記得吐殼。”
經過大校場上一戰,五郎君對柏夜的印象已有改觀。得知柏夜他們也將隨四殿下的瀾國水軍一同下泉州禦敵,便更多了份認同。
雖然心中仍然有絲不服不忿,但老長老畢竟已經明確拜柏夜為主。這次出征,小郎君其實還應算是柏夜的治下。
現在這孩子要如此冒險,萬一有任何意外,不用老長老責罰,他自己就不會原諒自己的。
但這份心思,五郎君是無論如何不會表露在臉上的。看準備得差不多了,便開始催促起來。
柏夜不會水,站在洞口人就僵了。龍無忌狠了狠心,親手將他頭朝下塞進了洞裡。
看著小夜裹著乳白色的光罩緩緩沉了下去,龍無忌和五郎君默契地放著繩索,心也跟著沉了下去。
洞直且深。
頭一入水,全身沒著沒落的,柏夜全身自然而然地揪在了一起。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適應過來。
跟以往幾次落水的感受不同,他的身子有臉是乾的。
這就不錯。
靈力罩壁果然可以避水。即使偶爾柏夜的手掌探出光暈的範圍去摳洞壁借力,也不會有湖水滲進靈力範圍。
罩壁發出的白光也是不錯的照明光源,柏夜一路觀察,能清晰地看到石質洞壁滿是燒灼痕跡,像是焦黑的琉璃。
光滑的石壁上,可以抓握的地方不太多,柏夜謹記著龍伯伯的話,努力克製自己的動作,儘量平順地往斜下方滑行。估摸著斜斜向下走了五十幾尺,已經有些適應了。
但是越往下“走”,光線越暗。漸漸地他感覺有些不對。又向下滑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是照壁的光暈變暗了。而且乳白色的光暈已經縮小了很多,距離自己的肌膚,隻還有半尺遠近。
一股說不上來的異樣籠罩了柏夜。他開始覺得胸悶,呼吸也有些費勁,甚至全身都感受到了越來越強的壓力。
越往下,壓力的強度越大,慢慢地他連伸手都感到十分黏滯,整個人像是泡在了濃稠的泥潭中。
柏夜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停下了所有動作,任憑自己隨著重量沉下去,
稀薄的白色光暈已經貼合在自己的臉上。每一寸肌膚都被擠壓得變了形狀。柏夜體內的靈力自然而然地活躍起來,對抗著外加的壓力。每一個毛孔,似乎都針紮似的發起燙來。
再這樣下去,怕是還沒到底,人就被擠死了吧。柏夜真的害怕了。
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龍伯伯不是說這玩意能抗壓麼……這才多遠,罩壁就癟了?
呼吸困難,一切都不聽使喚了,體力迅速消耗可不是好兆頭。柏夜咬了咬牙,吃力地拽起綁在腰間的繩索,連拽三下。數了十下,再次拽了三下。
這是約定好的方式。他要退回去了。
之後,便是漫長的等待。他不知道繩子上的動靜多久能傳到龍伯伯和五郎君的手上。
他隻能靜靜地等待。
在黑暗中,
全身僵直地等待。
法陣,
已經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