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可憐的孩子,若君虛弱的看著他,他一語不發的看著她。
“大少奶奶,您醒了?”?翠柳走上來,激動的用手背抹著眼角的淚水。
“孩子……孩子……”她用微弱的聲音問。
翠柳眼中的悲痛加深了,淚水如潮水一般翻湧出眼眶,傷心的吐不出半個字,緊緊捂住嘴,輕輕的搖頭。
她想哭,可是她虛弱的連哭都哭不出聲音來,隻是不停的流淚,張開嘴劇烈的呼吸著,猶如一條垂死掙紮的魚。
“大少奶奶,彆難過,大夫說您身體很虛弱,不能太傷心。”
瑞安,瑞安,她的心裡呼喊著,天啊,老天為什麼連一個補償贖罪的機會都不給她。
她暈過去,醒過來,又暈過去,反反複複的折騰了三天三夜,她以為自己會死去,或者會瘋掉,可是上天似乎並沒有打算結束她苦難,她活下來了,神智也很正常,漸漸的複原起來。
神智清醒後,見到了形容憔悴,神情癡呆,起碼老了十歲的周老爺才知道自己的夢境竟然和真實發生的事是那樣的高度吻合。
瑞安死在了刺刀之下,周太太一頭撞死了在了荷花池邊的假山石上,雁喜被奸殺,周貴被槍殺,趙媽媽心臟病發去世,周家大院被日本人占領了做指揮部,周家毀了,沒了
周福花了很多錢賄賂日本軍官和翻譯官,好說歹說的,才把周老爺護送出來。
病房裡雖然聚著五個活人,卻是一片死寂,家沒了,親人沒了,一切都完了,沒人說話,也沒人想說話,此時病房的門打開了,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年紀的男人,很精神,看著屋內的情形,輕輕走了進來。
“哦,丁先生。”翠柳迎了上道“您來了,我們大少奶奶已經醒了,這是我們家老爺。”
“周先生您好,我叫丁曉輝,幸會。”那男人大方的自我介紹道。
周老爺神情呆滯的,看了他一眼,點點頭,有氣無力和他握了握手說“哦,您就是丁先生啊,我聽翠柳說了,多虧了您的幫助,才保住我媳婦的一條命。多謝了。”
“不必客氣,世道多艱,現在是我們國人團結互助的時候。”
丁曉輝看了一眼半躺半坐在病床上的梅若君,她也抬頭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勉強的笑了笑,並沒有留意他長什麼樣子,隻知道他帶著眼鏡,身高和瑞康差不多,此時的梅若君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她還不知道這個男人將會帶給她命運帶來怎樣翻天覆地的變化。現在的她,隻知道自己的命是他救的,但是她並不是很感激他這樣的做法,她的丈夫死了,她的孩子死了,她的愛情也死了,她不知道還有什麼理由要活下來,自己完全是一個孤獨多餘的遊魂,還不如死了,隨瑞安而去。
他被她蒼白的臉色和絕望的神情震動,他從沒見過如此沒有生氣的眼神,她和他打過招呼後,就把臉轉向了窗外,他感覺得到她並不為自己的死裡逃生而高興……
他自己微笑了一下說“醫生剛才和我說,這位夫人的並沒有什麼大礙,兩天後就可以出院了。”
“哦,謝謝您丁先生……不過……”周福有些為難尷尬的拉了丁曉輝走到一邊,輕聲說“丁先生,我知道您已經幫了我們很大的忙了,可是我們的家被日本人占了,我們……咳……暫時囊中羞澀……您看……能不能讓醫院給我們寬限幾天,隻要幾天,我就能籌到款了。”周福保證道。
丁曉輝爽朗一笑“哦,沒關係,院長是我朋友,我去打聲招呼,況且,這些錢我還是拿得出的。你們不用放在心上,碰到也是緣分。”
“這怎麼好意思,我給您打個欠條,您把府上的住址告訴我,等我籌到錢,就給您送去。”
“唉,彆說這種話,我不是本地人,並沒有固定的住所,不用介懷。你們打算出院後去哪裡住呢?不如我替你們找個住所吧。”
“哦,不用,不用,我們在城裡還是有幾個親朋的,不用麻煩丁先生了。”周福這麼說是因為不想欠丁曉輝太多的人情,其實他心中根本不知道要去哪裡落腳。
“好,那我先走了,錢的事你們就彆管了。”丁曉輝笑著和眾人道彆,隻有病床上的梅若君沒有和他道彆,他看了她一眼,她依然望著窗外發呆,似乎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事都與她無關一樣,暗歎了一聲,走出了房門。
丁曉輝走後,周家才開始討論起要去哪裡安身,周家雖然在城裡有多處的房產,但是此時都租了出去,總也不能把租客趕走,就算要趕走租客,那也得賠付對方押金,而他們此時幾乎是身無分文,周老爺歎氣倒在椅子裡,他現在根本沒有氣力去想這些事,他失去了妻子,兒子,孫子,周家大院,失去了周家的根,他失去了一切,他和若君一樣,其實已經對生活絕望。
看到主人家不說話,周福和翠柳也無法,隻得站在一旁歎氣。
“去梅家吧!”梅若君忽然提議。
梅家,那個破舊,寒愴的梅家小院,那個曾經連周家傭人都看不上的小院子,如今成了最好的庇護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