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當初你為什麼不在乎他是你丈夫的弟弟?”
若君突然間被問到了痛處,是啊,自己能不顧廉恥的和小叔子發生不倫之戀,又有什麼理由全盤否定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弟弟的可能性?總之,自己本來就不是什麼貞潔烈女,但是她依然被他給刺痛了,癱坐在床沿上,她根本就沒有了辯駁的力量。
舒誌見她憂鬱沉默下來,知道自己的話說中了,馬上安慰她“對不起,我…”
話未說完,“嘎吱”房門被推開了,念安躡手躡腳的走進來,站在門口看著他倆,烏黑漂亮的眸子眨啊眨的,眼中滿是恐慌,瑟瑟的問道“娘,你在和舅舅吵架嗎?”
若君趕緊上前抱起他,將臉貼在他的臉頰上,苦命的孩子,她心酸的想著,他就是她等待的動力,隻要有念安在,她就覺得瑞康的影子正陪伴著自己,其實她知道舒誌說的是事實,不要說瑞康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就算回來,又能怎樣?自己和念安始終都是名不正言不順,他始終是彆人的丈夫。她知道自己的等待是多餘的,無望的,她知道自己和瑞康是被詛咒的,可是哪怕是虛無的,看不到希望的,等待他的歸來是她心中一個強大的精神支柱,一個活下去的動力。
“你看,念安從小就沒有父親,你就不為他想想嗎?我不指望你能看的上我,隻要你能找到一個可以托付終身的人,我也會替你高興的。”他急乎乎的大聲說著。
念安見到他一臉的怒氣,以為他很生氣,伸出小手摸了下他的臉,小聲說“舅舅,你彆生氣了。念安聽話,念安乖。”
舒誌看著念安可愛的小臉和那酷似瑞康的長相,無奈的搖搖頭,重重的歎了口氣,摸摸他的小臉,柔聲道“舅舅沒有和你娘吵架。舅舅隻是擔心難過。”
他上前一步,張開手臂,擁住若君母子,若君想逃開,但是念安卻緊緊的抱住了舒誌的脖子,就這樣,若君抱著念安,念安抱著舒誌,舒誌抱著他們母子,三人在這個深秋之夜,相擁取暖。
內戰接近了尾聲,新舊交替的時間就在眼前,大街小巷人心惶惶,人們對未來既充滿了希望又充滿了擔憂。
而對於若君和舒誌來說,並沒有多少精力關注紛繁複雜的政治事件,因為他們必須先考慮如何生存下去?錢,錢,錢!多麼俗氣的東西,但是沒有錢,要怎麼生存下去?
雖然舒誌兼了兩份工作,很努力很勤奮也很有才華,但是身在亂世,他的才華並不足以維持溫飽,他的努力並不足以支付學費。因為大家都很窮,大家都在苦苦掙紮著。
有些資產的人家,紛紛離開,就如程家已經舉家去了香港。
但是誰也沒有料到,就在這個充滿了艱辛的時刻,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那日,若君和往常一樣,拉著念安在大街小巷裡叫賣,運氣不錯,有幾個婦人圍了上來要看貨,若君高興的將竹簍放在地上,讓她們挑選,那些婦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有的挑選,有的評論者,嘰嘰喳喳,若君耐心的解答著她們的問題。
“喲,這個梅花鹿繡的倒是不錯,這花樣也是少見,多少錢啊?”
“這個手帕上的蘭花我喜歡,但是手帕的顏色太素了些,有沒有粉色的?”
“這個包頭巾繡的不錯,我家老婆婆啊,挑剔的得很,就買你的吧。”
若君一邊回答問題,一邊拿貨啊,收錢啊,找錢啊,等做完這幾單生意,開心的背起竹簍,嘴裡說道?“念安,娘帶你去吃豆腐腦好不好?”
可是平日裡總是圍在自己身邊嘰嘰喳喳的念安卻沒有回應,若君忙轉身一看,瞬間全身的血液都冰凍住了,空蕩蕩的胡同裡,除了瑟瑟寒風,除了她孤單影隻的站在哪裡,哪裡有念安的影子?
她的心吊到了喉嚨口,艱澀的喊“念安,念安,念安!”她越喊越大聲,可是沒有回應,她扔下竹簍,跑到了胡同口,大聲喊叫,街上的行人都朝她投來注目禮。
她拉著路人就問,跑到所有念安平日愛去的地方找,糖人攤,書店,所有的地方,可是沒有,哪都沒有,她快急瘋了,不,她已經瘋了,她悔恨的隻想一頭撞死,為什麼自己不看好念安呢?
她顧不得發髻散亂,在大街上,人群中,不停的呼喊著念安。
書店的老板娘遺憾的搖頭,也幫著左右打聽著,可是所有人都隻是搖頭,有人說“哎呀,這年頭,兵荒馬亂的,偷孩子賣的多了去了,你看看現在,還有誰來管這些事?”
若君聽了,眼前一黑,雙腿一軟,整個人癱倒在地上,好在書店的老板娘,在一旁扶著。
不知道昏過去多久,若君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天色已經全黑了,身邊的書店老板娘,皺著眉搖頭安慰“你彆著急,念安那孩子聰明,可能已經自己回家去了。”
若君一聽,騰的從躺椅上跳了起來,就往門外跑,一路依然不停的喊著念安的名字。
寒風吹散了她的發絲,吹疼了她的喉嚨,黑暗中她摔倒,顧不得疼,她瘋狂的往家裡跑,回到梅家小院,推開院門,一頭就撞上早已經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般的舒誌。
舒誌一把扶住她,見她披頭散發,臉色煞白,眼睛發直,心一沉忙問“怎麼回事?”
若君看到他,才從瘋狂的狀態中稍稍緩了過來,突然大聲的哭了出來“念安不見了,念安不見了!”
舒誌隻覺腦袋裡轟的一聲,也呆了,連連問“什麼?念安不見?怎麼會不見的?在哪不見的?”
若君邊哭邊把下午的事情說了一遍,舒誌趕忙衝進房裡,找出手電筒,放進新的電池,走了出來說道“你在家裡等著,我去找,你千萬彆在亂跑了。”
“我也去!”
“你彆添亂了,給我在家呆著!你看你,嗓子也啞了,褲子也摔破了,快進去擦點藥,放心,一定找的回來的。”說著已經抬腿跨出了院門。
若君像遊魂似的走到大廳裡,看著父親梅雪飛的靈位,噗通一聲就跪了下來哭著懺悔道“爹,我知道我做錯了很多很多事,我知道我受任何折磨都是應該的,但是念安是無辜的啊,爹您一定要保佑他平安無事啊。如果他有個三長兩短,我也活不下去的。”她咚咚咚的在靈位前磕頭。
天啊,念安居然不見了,她整個人伏在了地上痛哭失聲起來,瑞康!她的心在呼喊,瑞康!你在哪?怎麼辦?我們的兒子不見了,我把我們的兒子弄丟了,這是唯一和你我血脈相連的人啊。有了念安,我才有決心等你回來,有了念安,我才有活下去的勇氣,有了念安,我才會相信我們的愛情不是一場夢……
那天晚上若君在神龕前跪到天亮,而舒誌也是到天亮了才滿臉痛苦失望,拖著疲累沉重的腳步回到家中。
念安失蹤了!若君幾乎瘋了!每天她都會跑到大街上拉著人就問,左鄰右舍一家家的問,一個個人的問,舒誌也沒再去上學,每天一早就跑去出事地點附近的大街小巷裡找,一個個店家的詢問。
若君的精神幾乎崩潰了,一會哭泣,一會發呆,一會埋怨自己,一會捶胸頓足,一會跑出大街,舒誌不得不花很大的精力看住她,最後隻得,搬來一張躺椅,索性睡在若君的房門後,防止她晚上偷跑出去找念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