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國出院後,周老爺便再也不肯呆在醫院裡,堅持要回家看著孫子。
嘉偉從北京趕到香港奔喪,因為沒有見到父親最後一麵,在靈堂前幾乎哭的斷氣,嘉琪強打精神的安慰著母親和哥哥。
瑞康一邊主持著程老爺的喪事,一邊要照顧兒子定國,一邊又要安撫周老爺,一邊還要擺脫胡小芬的糾纏,總之那段日子裡周家是禍事不斷,瑞康幾近崩潰。
在忙碌,混亂,悲傷,沮喪的情緒中度過了一個月,所有人的心情才算稍稍平複下來,嘉偉臨走前一晚,主動找到了瑞康。
昔日的摯友,兩人之間雖然有著說不清道不完的恩怨,可是多年的分離,各自的成長,讓兩個都已經步入中年的男人,在一陣僵持的對視後,終於打開心扉,相視一笑,擁抱在一起,在彼此的肩上捶了一下。
“要喝酒嗎?”瑞康問。
“隨便吧。”嘉偉隨口說道。
瑞康給他倒了一小杯威士忌,遞給他,自己則倒了一杯蘇打水,嘉偉看看他笑道“記得你以前的酒量可是很不錯的呢。什麼時候戒了?”
“在英國的時候就戒了。”瑞康輕蹙著眉說。
“說真的,如果你不是我的妹夫,我可以很輕鬆的調侃你的桃花運,可是……你是怎麼搞的,怎麼又搞出一個胡小芬,還有了孩子?”
“嗬,這就是我戒酒的原因。”瑞康苦笑著搖頭。
“原來如此,你啊,我真不知道說你什麼好。”
瑞康無奈的笑“恭喜你嘉偉,能與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是莫大的幸福。”
“咳……我也是經曆了一連串的磨難才想明白一些事。”嘉偉呡了一口酒杯裡的威士忌,“你太過固執了。”
瑞康輕揚嘴角,搖搖頭“我並沒有固執,隻是跟著自己的心走。”
“可是這樣沒必要,愛情是浪漫的,生活是現實的。”
瑞康看看他,喝了一口蘇打水,淺笑著看著水杯。
兩人沉默了一會,嘉偉終於忍不住問道“你怎麼不問我若君母子的消息?”
瑞康摘下眼鏡,捏了下眼角,歎了口氣,說“你會告訴我嗎?”
嘉偉猶豫了片刻,搖搖頭“一天你是我的妹夫,我就不能告訴你。”
答案是意料之中的,瑞康拿起水杯走到窗邊“從我認識若君,我與她中間始終都是隔著很多很多人呢,沒有支持,沒有祝福,我並不怪你們,相信若君也不會怪你們。隻不過,上天或許可以決定我們的命運,卻不能主宰我們的意誌。”
“知道嗎,瑞康,我依然佩服你。比起你,我要懦弱現實的多。”
“現實的人容易得到幸福。沒什麼不好,隻不過人各有誌,我有我的追求。”
嘉偉點點頭,也走到窗邊,看著維多利亞港的美景,思考良久,緩緩道“他們母子很好,我去過兩次,念安很像你,很招人喜歡,你放心,我會經常去探望他們。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待嘉琪,彆再傷她的心了。”
瑞康喉頭一緊,隻覺得心酸。
“說真的,你現在一身桃花債,嘉琪,胡小芬,這一大家子,我看你已經焦頭爛額,如果再加若君母子,你要怎麼處置?”
嘉偉真誠的說“若君雖然辛苦,但是我看她生活安定,光彩照人,我真覺得,你現在的情況,並不能給她更好的生活。周伯父會答應嗎?嘉琪呢?還有那個胡小芬?你打算怎麼安置若君母子??所以無論是出於朋友還是姻親關係,我都不讚成你去找若君。對不起,瑞康,我不能告訴你她在哪。”
瑞康一口將杯中的蘇打水飲儘,他知道嘉偉說的是事實,是最坦白,最真摯的忠言,可是他受不了這麼多年內心的思念和痛苦,為什麼,為什麼沒有人能夠可憐可憐他?幫幫他?
忠言逆耳,自然是不好聽的,其實嘉偉說的這些,他自己何嘗不知??他坐回沙發裡將玻璃杯重重的丟在桌子上,覺得煩躁的要爆炸一般,再也不想顧忌什麼,他放聲痛苦的喊道“是的,是的,是的,你們都是有道理的,你們都是對的。我是混蛋,我該死,我活該。可是我愛她,我想念她,瘋狂的愛,瘋狂的想,嘉偉,或許你該殺了我,一切就簡單了。”
“你!冥頑不靈。”
“是的,你該替你妹妹報仇,殺了我這個負心漢!嘉偉,我並不想辜負嘉琪,不想的。但是你不明白,或許你從來沒有深刻的愛過一個人,我身不由己,不由自主,我的心,我的靈魂,我的身體都屬於她的,沒有若君,我就是一個活死人,是的,我已經做了很多很多年的活死人了。我無法給嘉琪愛情,無法給她幸福,你明白嗎?或許在這個世上還有其他人可以給她幸福,為什麼她非要跟我這個活死人在一起呢?”瑞康一拳砸在真皮沙發的扶手上。
嘉偉想衝上去給他一拳,但是他眼中絕望,痛苦,悲哀,讓他同情他,他忠於自己的初衷錯了嗎?他守住自己最初的誓言錯了嗎?
“嘉偉,如果你想打我就打吧。”他垂著頭說。
嘉偉放下拳頭,搖搖頭歎氣道“其實我早就勸過嘉琪放下了,守著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是多麼的悲哀,我不希望她愛的如此卑微。”
“嘉琪已經同意離婚了。但是我們還沒有時間去辦手續。”
嘉偉重重的歎了口氣,嘴角揚起一個驕傲的笑容說道“原來嘉琪已經同意了,果然是我們程家的女兒,好,等你們辦妥離婚手續,我就把若君的下落告訴你。”
瑞康看著他,無奈的一笑,其實他知道,就算嘉偉現在告訴了他,又能怎麼樣呢?自己還有胡小芬,定國這筆孽債要還,難道自己寫信給若君傾訴心聲之後,然後告訴她,自己還有一個女人和孩子?
嘉偉和程太太走了,瑞康依然過著活死人一般的日子,照顧父親,照顧孩子,嘉琪依然在喪父之痛之中,自己不可能再提離婚的事。
幾個月後定國腦膜炎的後遺症開始漸漸的顯現,原本應該開口說話的孩子,卻總是顯的神情呆滯,除了偶爾會咿咿呀呀的發聲,卻始終也不會說話。
這讓周老爺傷心到了極點,加上上次的病並沒有痊愈,一下子又重病不起,瑞康每天抱著孩子四處求醫,但是得到的回複都是隻能改善,而不能根治,因為病毒已經永久性的傷害了孩子的神經係統。
胡小芬終日以淚洗麵,又得不到瑞康的一點點安慰,下人們對她也愛理不睬,在各種打擊之下,開始出現精神恍惚的情形,也不再梳妝,常常披頭散發的抱著孩子自言自語,或者抱著孩子在房間裡來回踱步。
瑞康心力交瘁的強撐著一切,可是周家的苦難似乎還未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