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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2 / 2)

劉川也笑“那是。”

劉川很喜歡這樣,之後,光著身體,和自己相愛的女孩躺在床上,漫無邊際地說話,無憂無慮地嬉笑。有時還能互相撒嬌,互相哄勸;有時又互相撒野,光著身子在屋裡打成一團。不僅在這個小屋,連劉川那間寬大向陽的臥房,那張2x2米的大床,也成了他們瘋狂的愛巢。隻要奶奶讓小保姆陪著去醫院了,劉川就把季文竹接到這裡,在他家樓上的大臥室裡,胡侃、瘋玩、。

可惜春宵苦短,奶奶總是回來得很早,和劉川中學時代一樣,一回來便抓住來訪的女孩仔細盤問。儘管季文竹肯定不會被問得摔門就跑,但劉川一看奶奶回來,依然不免心驚肉跳。

時間就是這樣一個概念,和一位美麗的姑娘彼此纏綿,時間總是那麼短暫;被一盆爐火近身灼烤——如在秦水的那些日日夜夜——時間又變得特彆漫長。時間都是相對的。劉川上中學時就從一本書上知道,愛因斯坦就是用這個比喻,來解釋他的“相對論”的。

看來愛因斯坦也挺“花”的,但他解釋得沒錯,什麼都是相對的,更不用說對人的感覺。

相對季文竹來說,奶奶似乎更喜歡小珂。小珂那種類型的女孩,相對更討老人的歡心。

劉川從秦水回來以後,跟小珂也見過一麵。因為天河監獄對劉川協助公安機關追回國家巨款一事,給他記了個人二等功一次,幾個月前單成功在河北靈堡村脫逃的事件,至此真相大白,劉川不僅恢複了名譽,而且成了一個英雄。在監獄專門召開的記功大會上,劉川見到了小珂,見到了鐘大,見到了監獄的各級領導,也見到了過去的好友龐建東。

龐建東和大家一樣,在劉川從監獄長鄧鐵山手中接過二等功證書和證章時,熱烈地鼓了掌,但散會後他很快就悄悄離場,沒有和小珂那幫年輕人一起,圍在劉川身邊親熱敘舊,問長問短。劉川那天被年輕夥伴們送出監獄大門時才發覺少了建東,他心裡當然知道其中因為什麼。

送劉川出來的還有副監獄長強炳林和遣送科的科長老鐘,領導們還是勸劉川不要辭職了——領導和同誌們這麼信任你,你不如留在集體中和大家一起乾一番事業。劉川當麵難拂領導的好意,紅著臉推托說要回去和奶奶商量。

說心裡話,劉川也很熱愛這個集體,也很喜歡這些夥伴,在他接過立功證書的那一刻,也覺得天監的領導對他確實好極了。但是,他已經耽誤了好幾個月的時間,他必須回到他家的公司儘快即位。而且,還有一個讓他必須從天監離開的理由。這理由不登大雅,不上台麵,說不出口,但,卻是非常現實的一個存在。

那理由就是,因為季文竹,他沒臉再見龐建東了。如果和龐建東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該有多麼彆扭。

季文竹從那個古裝戲下來之後,已經好久沒戲拍了。她那一陣可以天天陪著劉川,一起出去逛商店,買東西,找各種口味的飯館吃飯,還去飯店裡的遊泳池裡遊泳。去飯店的遊泳池遊泳就不是遊泳了,那是一種享受,他們可以穿著浴衣躺在陽光下的沙灘椅上,喝著雞尾飲料,消磨掉整個下午。

劉川喜歡這樣為季文竹花錢,為季文竹花錢不僅使季文竹享受到快樂,也使劉川自己享受到快樂。劉川從小不缺錢,現在也還未確切地知道萬和公司已麵臨破產,所以那時他為季文竹一擲千金,本能上沒有一點肉緊的感覺。戀愛除了給雙方帶來快樂之外,偶爾也會帶來一些痛苦,痛苦更多是在劉川一邊,因為他特彆害怕和季文竹吵嘴但季文竹似乎不怕。所以季文竹便被慣出了一身毛病,常常故意吵嘴生事,常常一兩天不理劉川。季文竹不理劉川,足以使劉川惶惶不可終日。

季文竹和劉川爭吵通常並不為錢,在錢的方麵劉川對她有求必應,因此沒有矛盾;也不是因為脾氣性格,劉川對季文竹百依百順,季文竹任性也是有頭的。他們之間的口角,其實大都隻為一個主題,那就是女人!

那女人不是彆人,就是劉川總是情不自禁提到的單鵑。

劉川很傻,居然對季文竹提起單鵑。對這樣一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女孩,季文竹的敏感也很正常。

何況劉川在提到這個女孩時,口吻和神態,總是時時流露出極大的同情,逼得季文竹不得不表現出明確的憤怒“那女的到底是什麼人呀,你那麼惦記!”

對她的質問劉川又總是一臉無辜“她是我一個乾姐,對我一直不錯。”

“乾姐至於這樣嗎,是乾姐嗎?”

“是啊,騙你我是小狗。”

“她對你不錯?那你就快找她去吧!”

季文竹這樣賭氣,劉川卻無動於衷,繼續若有所思地念叨“……對,我真應該找找她去,我可以出錢讓她到北京來,讓她找個學校好好學點本事,也算是我對她的一點補償吧。可惜我找不到她了。”

劉川的自言自語,終於讓季文竹抓到了把柄“你為什麼要補償她呢,你是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情?”

劉川懵懵懂懂地應道“也許吧,也許我是做了對不起她的事情。”

季文竹狠狠一笑“做了就是做了,還什麼也許,做了就應該老老實實地承認。你究竟對她做了什麼,啊!說給我聽聽!”

劉川愣了半天,半天才從季文竹鐵青的臉上看懂了什麼,但要辯解為時已晚“沒有啊,我對她沒做什麼,你想到哪兒去了這是!”

“你剛才還承認做了,怎麼一轉臉又不認了。你不認也晚了,反正我已經知道了。彆說了彆說了,你說什麼我也不聽了!”

劉川還是說,還是解釋,但又怎麼解釋得清呢。關於東照金庫大劫案的偵破內幕,關於他受命臥底的情節細節,仍屬公安偵查工作的絕對機密,在解密之前不可外傳。所以,他沒法把單鵑的來龍去脈,把他和她究竟有何關聯,向季文竹說得一清二楚。

可離開秦水的時間越久,他越是不能自主地想起那段日子,想起單鵑對他的好意,想起她多次在小康麵前,義無反顧地對他施以保護……不知單鵑現在流落到哪裡去了,有無住處,有無工作。她學無所長,身無一技,她靠什麼養活自己,靠什麼養活她那個除了打牌抽煙整天無所事事的母親?

那一陣劉川幾乎整日陪在季文竹身邊,很少操心公司的事務。那個不明不白的抵押官司一直處於膠著狀態,法院方麵也沒有明確的下文。雖然娛樂城和幾個小企業還都在獨自運轉,但公司本部賬目被封,財務往來及人事進出全部凍結。公司的財務部、發展部、人力資源部的日常業務,也已全部停止,除少數人每天留在班上接接電話外,大多數人都減薪放假,回家待命去了。業務部門一放假,總裁辦和行政部就更沒有上班的必要,公司樓上樓下,頓時冷冷清清。劉川去了也無事可做。於是索性不去,隻和總裁辦主任及王律師等人,保持熱線聯絡。法院和銀行那邊,王律師和財務部的經理還在出麵交涉,一切隻能等官司明朗之後,再做下一步的計議。

後來有一陣季文竹也不在北京了,她到漓江去拍廣告,一去就要七八天呢。劉川一下子空閒起來,每天在家陪著奶奶,聽奶奶聊些枯燥乏味的事情。在寂寞的時候他突然再次想起單鵑,那個在印象中何其強悍的女孩,此時在他的心裡,竟是那麼楚楚可憐。

於是他決定,去一趟秦水。說不定他還能在那裡找到單鵑,找到她的母親,或者能夠得到關於她們的一點消息。

公司的賬號封了,他隻能從他爸爸留在家裡的存折中取出錢來。他帶了兩萬元的整數,還揣了幾千塊散錢路上花的。他想如果單鵑不肯學點專長,他就幫她在北京找份工作,起碼可以到萬和城當個服務員吧。如果,單鵑不肯跟他到北京來的話,那他就把兩萬塊錢留給她們。他必須承認在秦水那段陰暗難熬的日子裡,單鵑是一道光明晴朗的暖色,儘管他不能接受她的愛情,但不接受不等於不感動。他想,如果單鵑和她媽媽需要的話,他可以一直接濟她們,直到她們能夠自力更生。

秦水地方太小,航線不通,他隻好坐了火車,朝著數月之前那個險惡的方向,走了兩天一夜,在第二天的傍晚到達了秦水。

從火車站出來後他駕輕就熟,直接打車去了他住過的那個小院。這條路他曾經無數次往返,感覺一切仍然詳熟。詳熟中還帶了幾分親切,畢竟這裡有他的一段人生,令人感慨,值得銘記。

小院大門緊鎖,從門縫中探看,裡麵漆黑無人。此情此景,劉川已有預料,但小院的物是人非,還是讓他心中怏怏,有幾分失落。他離開小院沿街信步,路過那家雜貨店冷清的門口,此時店門洞開,還在營業,門口燈泡刺眼,店內卻光線暗淡。雜貨店的麵目依舊竟讓劉川感到一絲驚奇,其實想想何奇之有,這裡本來就是一家普通店鋪,隻不過曾被公安短期征用。這間雜貨店從某種意義上說,對他也有救命之恩。

劉川站在小店的門前,上下打量,然後走了進去,店裡那個中年女人已然不在,換上了一個戴眼鏡的禿頂老頭。他向那老頭買了一瓶兩元錢的飲料,交了五元錢也沒讓找,喝著飲料踱出門去,信步走遠彆無他言。

走出這條小街,飲料尚未喝完,劉川站在街口發了陣愣,然後向他第一次來到秦水那天曾經到過的另一個地方,邁步走去。

劉川走進“大富豪”夜總會的第一感覺和當初一樣,對每個虎視眈眈的目光備感身心不爽,無論他經過哪個角落,暗影裡依然若隱若現著那些賣肉的女郎。劉川如同幾個月前的初來乍到,還是找了一個顯眼的桌子獨自落座。一個麵目生疏的服務生手執飲料單走了過來,他不用看那副冷淡無神的麵孔,也領教此處的宰客之道。為了避免麻煩他擺了擺手,說我不喝飲料了我就來找人。服務生問你找誰呀?劉川說你們這裡有沒有人認識一個叫單鵑的女孩,她過去跟你們這裡很多人都認識的。服務生走到吧台那邊去問彆人,很快來了一個年輕男子,矮矮的個子,其貌不揚。走過來先問了一句誰找單鵑?劉川轉頭和那人打了照麵,看出那人嚇了一跳,腳步戛然而止,一臉的漫不經心蕩然消失,倉促間還堆出些尷尬的假笑,衝劉川一通點頭哈腰喲,是您呀,您什麼時候來的,您找單鵑是嗎?我去給您問問,我去給您問問……他一邊說一邊退了下去,那幾步退得有點像是倉皇逃跑。他跑後四周角落裡正待惡虎撲食的小姐們不知接了誰人的眼色,一個個貼著門邊作鳥獸散,眨眼之間散得無影無蹤。

那個其貌不揚的矮個兒劉川似曾相識,但一時叫不出姓甚名誰,好像是小康手下的一個嘍囉,過去跟小康去城外一起收過賬的。還有吧台裡站著的那兩個男的,劉川看著也是麵熟,但同樣叫不出名字。劉川遠遠地看看他們,他們也遠遠地衝劉川點頭乾笑。他們都知道劉川,這個以前跟小康混過的小夥子,這個誰也不巴結,不太愛說話,不太敢打架,但真打起架來又不要命的小夥子,原來是個警察。是公安局派來收拾單鵑老爸的一個探子。

劉川的警察身份,通過單成功的被抓,通過範小康的逃跑,顯然在秦水,在範本才的勢力範圍內,在範家的嘍囉們當中,傳得沸沸揚揚。劉川此時在“大富豪”裡這麼一坐,當然讓人心驚肉跳。沒人知道劉川是乾什麼來的,沒人知道他來尋找單鵑,對單鵑來說,是福是禍,是吉是凶。

劉川坐了一會兒,不見小個子出來,便起身往夜總會的後屋走去。這地方他再熟不過,他在秦水的那段日子裡,白天去外麵收賬,晚上通常就在這裡護場。客人不多的時候,他們就在後麵的小屋裡坐著,抽煙發呆,或者看小康和幾個親信賭牌。

劉川推門走進後屋,後屋裡有三個男人,正一臉惶然,悄聲嘀咕。大概還在嘀咕劉川,嘀咕他為什麼走了兩個月後又突然現身。見劉川推門進來,三個人全都嚇了一跳,呼啦一下站了起來,驚怔著不知說什麼是好。劉川終於在他們當中認出一個人來,他不由開口叫出聲來

“嘿,小蟲!”

那個叫小蟲的,是個三十來歲的乾瘦漢子。他本來就瘦,在隆城那架打的,幾乎廢了一隻胳膊,現在更是瘦成麻稈了。劉川關切地問道“你的傷徹底好了嗎,你現在還在這兒乾啊?”

小蟲沒想到劉川會這麼熱情地叫他,一時慌張得不知所答。旁邊的兩個人看著劉川在小蟲對麵坐下,對小蟲問長問短,便點個頭說聲你們聊你們聊,然後互相踩著後腳跟溜出去了。小蟲溜不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手裡夾著根煙,看上去很尷尬。劉川並不想和他敘舊,隻問他單鵑的事情,當然他也問到了小康。他問小康還在不在秦水,單鵑還跟他在不在一起。小蟲支支吾吾,說很久沒見著單鵑了,也沒見著小康。劉川看實在問不出什麼,便在一張紙上寫了自己在北京的電話和住址,讓小蟲如果見到單鵑或者她的母親,就交給她們,讓她們生活上有什麼困難,可以和他聯係。

當天晚上劉川從秦水城南回到市中心,住進了一家星級飯店,這家三星級的飯店大概是秦水最好的賓館。第二天一早他接到了王律師打來的電話,告訴他法院傳出的一個消息,那消息雖然未經證實,但足以讓劉川相信,他父親創建的萬和產業大廈將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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