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字正腔圓的“是”字,讓小珂愣了一下,煞是無趣。值班隊長帶著其他幾位在超市工作的犯人走過來了,問小珂“小珂,你們對完賬了嗎?”小珂說“對完了。”又對劉川說了句“你回去吧。”劉川更加正規地答了一聲“是。”
大年初六,犯人仍然放假,仍然有一撥一撥的犯人過來采買東西。春節期間超市裡賣得最多的東西,就是各種各樣的零食。
吃,是中國人過節的第一要務。
劉川什麼都沒買。他想省下錢來,萬一明年春節他能回家探親,就可以把錢全部取出帶上,在外麵給奶奶和季文竹都買點東西。他一個人在監獄過節,一個人吃些零食,即便甜在嘴裡,心裡卻沒有滋味。沒滋味還不如不吃。
春節即將過去,他權衡良久終於向龐建東提出,想給季文竹打個問候的電話。按規定親情電話隻能打給直係親屬家庭成員,不能打給男女朋友,但春節期間會不會放寬限製?所以劉川想來想去決定趁管號隊長高興的時候,試探著提出這個請求,也抱了有棗沒棗打一竿子的心理。
果然,龐建東沒有立即回絕,而是反過來問他“她過節不回老家嗎,你有她家電話?”
劉川心裡高興,鼓起勇氣得寸進尺“隊長,您上次不是找過她嗎,您要是還能找到她,你幫我打聽一下她的手機,我可以打她的手機。”
龐建東半天沒吭聲,劉川從他的沉默中感覺他有點不高興了。果然龐建東板了臉“劉川,你拿我當什麼,當你們之間一個跑腿的?我要做了就違反‘九不準’了你知道不!”
龐建東扭臉走了,劉川呆立於他的身後,好半天才想起說了聲“是。”
這一天劉川心裡彆扭極了,他照常去超市乾活,一整天臉也板著,雖然,也知道是自己沒理。
這一天,超市像往常一樣,四點打烊。但在四點半鐘左右,劉川卻並未和其他幾個在超市服務的犯人一起,被押回監區,而是被另一位民警押著,到前麵的會見樓來了。
大年初六來監獄會見他的,當然不是奶奶,更不是季文竹了,而是秦水公安局的兩位刑警。這回不是上次來過的那兩位同誌,但他們說的事情,還是上次提到的那個案子。
從兩位秦水刑警的口中,劉川知道,範本才已經在數月之前被依法逮捕,同案被捕的,還有範本才黑社會團夥中的二十餘名主從。經過數月審理,基本認定範本才團夥形成於八年之前,涉嫌秦水地區多宗綁架、勒索、傷害、非法拘禁、開賭設娼,和向人員進行賄賂的罪案。秦水警察這次來找劉川的目的,是要他進一步證實一些具體的人物事件,具體的過程細節,他們談了好幾個小時,弄得劉川那天晚上都沒吃上晚飯。
在春節的菜單上,那天晚上吃羊肉餡餅。對劉川來說,羊肉餡餅比三鮮餃子更值得期待。
初七,春節假期的最後一天,雖然上午仍然允許大家自由活動,下棋打牌、吹牛閒聊,但下午隊長便要求以班為單位,討論這幾天過節的心得。除了感謝一下對服刑人員的關心,談談這幾天親屬會見和打親情電話的感想外,討論的重要目的,其實是收心,把這幾天的輕鬆快樂,轉化為改造的動力。中午吃飯前,回家探親的孫誌勇提前歸隊了。一小時後,梁棟也提前返監。梁棟畢竟是班長,回到班上時大家都討好地上前問長問短,親熱寒暄。劉川也客客氣氣和他打了招呼,就出門打水去了。他打完水回到監號時,梁棟出乎意料地主動迎上前來,他從他床邊的地上,拿起一隻紙盒,那個紙盒是他從家裡拎過來的,他用目光對劉川投以微笑,語氣中透著從未有過的善意與真誠。
“劉川,這是我專門給你帶的,希望你能喜歡。”
劉川有點不知所措,臉上也掛出相應的微笑,雙手卻不知該不該接。兩人都尷尬了片刻,梁棟把盒子放到桌上,把蓋子打開,伸進雙手,從裡麵顫巍巍地,端出了一隻陶盆,盆裡挺拔著一棵翠綠的文竹。那棵文竹顯然經過精心挑選,姿態蒼勁,層次豐富,乾挺葉秀,枝椏崢嶸,色澤也飽滿得恰到好處,絕對是文竹中的上品,在一般花卉店裡肯定難得一見。
劉川滿目驚歎,不知該說些什麼,語遲之際,梁棟的雙手從那隻百寶箱似的紙盒裡,變魔術般地又捧出一隻帶蓋的塑料水杯來。在那隻透明的水杯裡,一條同樣透明的玻璃魚,從從容容地懸在半空,那雙老成的眼睛,深情地看著劉川,仿佛前生有緣似的,至少那一刻劉川覺得,那隻凝目看他的玻璃魚,就是他的“玻璃”,是那條已經離開多日的“玻璃”,又回來了。
還有那棵文竹,長得茂茂盛盛的,又回來了。
玻璃又遊回了牆邊那隻大海般的魚缸,又遊進了那簇飄逸的海草。那是它的領地,它的居所,它回去了,仿佛一切全都恢複如常,仿佛一切從來沒有發生。隻有那盆文竹,新桃換舊符地擺在那一排小桌上,擺在那一排花盆當中,顯得綠意盎然,有幾分紮眼。
劉川像過去一樣,給“玻璃”喂食,給文竹澆水。他給文竹澆水的時候,常常會忍不住恐慌——他的文竹還是過去的文竹嗎,還是那個跑來看他,安慰他,每月給他寄錢讓他花的文竹嗎?她這樣挺拔秀美,這樣超凡脫俗,還能像過去那樣,屬於他,而且依賴他嗎?
劉川的賬上已經存了一千二百多塊錢了,在過去的一年當中,他收到的寄款共有一千五百元整。包括他給季文竹買花的那三百四十五元在內,他一共花了七百多塊,加上他在車間和超市乾活掙的報酬,剩下的一千多塊在他的刑期之內,恐怕是花不完的。他想季文竹大概是估計到這個情況,在他的存款超過一千之後,就沒再給他寄錢了。一千二百元存款在三分監區,已算得上名副其實的富翁大款。
大牆之內,不知有多少服刑的囚犯,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無期也好,心裡都會裝著一個女人。這個女人,也許是他的愛人,也許是他的母親,也許是他的女兒……他心裡尚存的溫情,尚存的良知,他對人間的向往,對內心的,往往都是因為這個女人。就像劉川因為季文竹,因為他的奶奶,就像孫鵬因為他的老婆,因為他的女兒一樣。孫鵬,多狠的人,多狠的心腸,可他對他的老婆孩子,真的牽腸掛肚。春節過後孫鵬的處遇等級由二級寬管升為一級寬管,終於得到了與老婆團聚的資格與機會。自從分監區提前兩周為他定好了日子,孫鵬就像掉了魂似的,一心隻等著老婆過來鵲橋相會。那兩周孫鵬對周圍所有人全都慈眉善目,客氣萬分。這是孫鵬入監後第一次獲準親人團聚,第一次能和老婆孩子在團聚樓裡共處三天。三天也不短了,他很知足。那種心情劉川能體會到的,雖然,劉川還從未有過和親人團聚的經曆。
劉川早就是一級寬管了,早就有資格進入團聚樓住上幾天,但和誰住呢。和奶奶?奶奶不能來。和季文竹?季文竹和他沒有任何法律關係。退一萬步說,就是允許他和季文竹團聚同居,季文竹一年到頭山南海北的在外麵拍戲,又到哪兒能找到她呢?
劉川不能和親人團聚,他就用幾乎與孫鵬一樣的興奮與期待,關注著孫鵬即將到來的這份幸福。這幸福的七十二小時能幻化出多少親密的想象,尤其在它們將到未到的時候,就顯得更加甜美。劉川那幾天沒事就和孫鵬在一起閒聊,他們共同的話題,話題中最頻繁出現的關鍵詞,就是女人,孩子,還有團聚。
孫鵬也安慰劉川你比我強,明年春節不出意外準能批你回家探親,在外麵一住六七天,那是什麼滋味!再說,你的刑期比我也短,再過兩年,你就可以徹底出去了。要是今年明年再減點刑,你用不著兩年,就該到刑釋教育學習班去了。
他們說這話的時候,誰也沒有想到,在既定的團聚日期來到之前,孫鵬的老婆突然表示來不了啦,而劉川卻意想不到地,在數日之後一個清晨,走出了這座深牢大獄。
孫鵬的老婆在親情電話中告訴孫鵬,他們單位的領導給了她一個學習的機會,讓她上深圳技校進修半年,半年回來就有了升職的資曆,因此她已經把孩子托給了她和孫鵬兩方的父母,讓孩子輪流到兩方老人家裡去住。這機會對她來說千載難逢,下周一就要隨隊啟程。下周一本來是孫鵬老婆來監獄團聚的日子,現在看來隻能放棄。
孫鵬當然為老婆高興,同時也為自己沮喪,他盼望已久的親人團聚,那一陣幾乎成了他的精神支柱,這三個完整的日夜,於他也同樣千載難逢。但老婆要去深圳學習,事關今後的前程,前程不可耽誤,孫鵬無話可說,他心裡的滋味,一時難以說清。
而劉川的突然出監,還是為了秦水老範的案子。秦水人民法院將在兩周後首次開庭,公開審理範本才黑社會團夥一案。該案在秦水影響巨大,群眾關心、涉及的方麵比較複雜,因此成了當地的一件大事,也備受媒體矚目。所以,經秦水公安局和檢察院與北京有關方麵多次聯係,要求提押在北京女子監獄服刑的犯人單鵑,在北京天河監獄服刑的犯人劉川,以及在北京第二監獄服刑的犯人範小康,前往秦水,出庭作證。範小康同時作為範本才黑社會組織的骨乾成員,將與範本才並案受審。根據秦水方麵的要求,北京市監獄管理局決定,由全局唯一的遣送機構,天監遣送科負責押解,將單鵑、劉川和範小康押往秦水,時間也是定在下周周一,從北京啟程。
監獄局周五正式下達了執行押解行動的命令,行動的代號為“前進”。周六和周日,天監方麵做了兩天的準備。因為押犯太少,時間太緊,聯係去秦水的火車已不太現實。所以天監決定用汽車押運。恰巧周六天監遣送科幾乎全員出動,押解二百六十三名犯人沿京廣線分彆送往豫、湘、鄂、粵四省,大約六天才能返回。所以監獄長鄧鐵山便指示由一監區為主派人,承擔“前進”押解任務。反正一監區鐘天水馮瑞龍等乾部過去都是遣送科的老人,對長途押送犯人,那是再內行不過。
一監區經過研究,決定讓馮瑞龍和龐建東參加此次任務,馮瑞龍有七年遣送工作的經驗,龐建東是劉川的管號隊長,而且年輕力壯。因為此次押解的犯人中還有一個女犯,所以又借調了生活衛生科的乾部鄭小珂。在這兩男一女的三名犯人當中,劉川還是監獄改造積極分子,而且僅剩兩年餘刑,應當比較穩定易管。途中需要稍加留意的,其實就是範小康一人。但三名押運乾警,兩名武警戰士,外加兩名司機,七名乾警對付一個危險人物,力量當然足夠。
周六周日,馮瑞龍和龐建東都在忙著準備這個任務——研究路線,準備要帶的東西,聯係中途乾警休息的地方和犯人暫押的監獄等。而劉川的周六周日則在常態下度過,除了去廚房幫了半天廚之外,大部分時間都在背書。離國際法的考試時間已經很近,好多必看的書他還沒看。他對周一將要啟程的“前進”行動,和單鵑範小康一樣全然不知。
周六那天天氣晴朗,無雲無風。到了周日上午,意想不到地下了大雨。周日的下午,又發生了另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馮瑞龍不知是午飯吃得不適還是飯前淋了雨,整整一下午上吐下瀉,還發了高燒。經醫生檢查,說是受了風寒引發了急性腸胃炎。秦水押送的準備工作尚未做完,馮瑞龍卻不得不躺下來吊上了瓶子。這天鐘天水有事進城去了,到晚上才回來,和他同車回來的,還有三分監區犯人孫鵬的妻子和剛剛三歲的女兒。老鐘那幾天一直在和孫鵬老婆的單位聯係,又利用星期天休假時間親自去了一趟,直到把這單位的領導感動壞了,終於同意孫鵬老婆可以晚去天的,先和丈夫團聚完了再說,反正也耽誤不了一兩日學習,不是什麼大不了的。老鐘索性就用自己的汽車,冒著大雨把孫鵬的老婆孩子一車接過來了,直接安置在了團聚樓的一間團聚房裡。那時孫鵬正在分監區看新聞聯播,看到一半被叫出隊列,值班隊長讓他回監號拿上自己的洗漱用具,嚇得孫鵬以為自己犯了什麼事要進集訓隊呢,連走路的姿勢都有些失常。看電視的犯人們也都猜不到他出了什麼事情,要在這狂風暴雨的晚上被單獨帶走。但他們都注意到了,孫鵬被帶走時沒戴銬子,隊長還幫他找了一把雨傘,應當不會是什麼無妄之災。直到走出一監區的樓門,在前往團聚樓的路上,押送民警才對他說了這個從天而降的喜訊,讓孫鵬興奮得幾乎神魂離竅,分不清自己的雙腳究竟是在夢裡,還是在現實的地麵遊移。
周一清晨五點,從時間上看,孫鵬應該還在團聚樓裡摟著老婆孩子酣睡未醒,劉川就被值班民警開門叫起。自從半年前監獄局統一命令各監獄撤銷犯人中的雜務之後,對包括起床睡覺這類犯人日常生活細節的管理,都一律改由民警親曆親為。劉川懵懵懂懂從床上起來,在夜班隊長的監視下獨自洗臉放茅,並被命令將自己的被褥捆好,連同洗漱用具及喝水的塑料杯一起,全部打成一個行李,然後跟在龐建東身後,抱著行李走出了筒道,走出了監區,向遣送科的方向走去。
大雨下了半宿,清晨時厚厚的雲層才向西北緩緩遁去,太陽尚未露出光芒,晨曦已然微現天際。雨後的晨曦華麗無比,但劉川的心裡卻暗淡無光,雙手抱著的行李因此而顯得倍加沉重。他在龐建東押解下邁著踉蹌的步子,穿過天監空無一人的中心操場,昨夜積下的雨水濺濕了他的鞋子,腳底的涼意令他心跳如鼓。從他手上的行李和直奔遣送科的走向上分析,他似乎意識到他將在太陽出來之前,被押往異地。他幾次試圖問問龐建東他要去哪裡,但龐建東麵目嚴肅,一臉無私。劉川終於未敢開口,因為擅自打聽去向絕對不合罪犯的身份規矩。
龐建東把他押到了遣送科的大筒道內,他在這裡看到了一監區的監區長鐘天水和生活衛生科的民警鄭小珂。一見到鐘大和小珂他空懸在喉的心跳一下子落回到胸口,他們的在場讓他立即鎮定下來,毫無緣由。
遣送科的大筒道足可容下二百名犯人同時整裝待發,此時燈光瓦亮,卻空空蕩蕩。劉川鎮定之後,目光延伸,他在大筒道東西兩側的牆角,看到各蹲著一個犯人,兩個犯人的身邊,也各放著一隻打好的行李。劉川也被命令衝牆蹲下,在他抱著行李往牆邊走的時候,眼睛下意識地左右一瞟,看清左邊那個犯人竟是二監押來的範小康。右邊的雖未看清眉目;但從身形體態上已可斷定,那是一個女犯,毫無疑問,那個女犯應當就是單鵑。
與單鵑和小康的不期而遇足以讓劉川大致認定,他們即將踏上一個共同的旅程,這個旅程最後的終點,隻能是千裡之外的煤城秦水。
二監和女監來的隊長都還沒走,和鐘天水低聲交談著什麼,又交接了一些物品。女監的民警和小珂一起,叫起單鵑,押著她進入旁邊的一個房間後,留在筒道的男警察開始對劉川和小康分彆進行了出監前例行的搜查。先是命他們把行李打開,把被褥床單全部抖散,警察們一寸一寸地用手摸捏一遍,然後讓他們重新捆好。搜完行李輪到搜身,劉川和小康一左一右,並排站著,相隔兩米,把衣服一件一件脫下來,直到一絲不掛。小康這兩年監獄蹲的,肚子已開始發福,而劉川的身材卻依然如故,四肢還算健壯,雙肩還算寬闊,隻是身板略顯單薄。自入獄以來,雖然經曆過多次淨身搜查,但劉川依然有些害臊地用一隻手擋住,不像小康那樣無遮無攔無羞無恥。每件衣服在檢查後又扔給他們,他們又一件一件穿上。劉川一邊穿衣一邊聽龐建東在旁邊與範小康核對錢款賬目和暫存物品——手機、戒指什麼的。由此不難看出,範小康此去,怕是一去不複返了。而劉川除了一床被褥和洗漱用品外,其他什麼都沒有帶走,這說明他不久還要回來。
這時候,劉川已經把這趟遠行的目的猜到十之八九,一定還是老範那個案子,不是讓他們去配合公安調查,就是讓他們出庭作證。他看不見旁邊屋裡的單鵑,不知她是否也帶走了全部錢物,再也不回來了。
搜完身,隨即開飯,有民警送來了饅頭和鹹菜,每人還給了一碗涼開水。劉川的心情,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清晨,被這個事前沒有半點征兆的出發,弄得十分低沉。他沒要饅頭,也沒要鹹菜,隻要了那碗涼開水。發飯的龐建東問他怎麼啦,中午吃飯可早著呢。劉川說不餓。
鐘天水站在一邊,叫過龐建東耳語幾句,讓龐建東把劉川帶到了遣送科的一間辦公室裡,老鐘隨後跟了進去。
屋裡沒有彆人,隻有老鐘和劉川。老鐘把饅頭再次遞給劉川,說“還是吃點吧,省得路上餓。”
劉川接了饅頭,沒滋沒味地吃著。老鐘說“這次我跟你一起走,咱們去秦水,還是範小康他們那個黑社會的案子,需要你們去法庭作證。路上你也幫我們留心盯著一點範小康,這小子大概也知道,他這一去就回不來了。這次秦水法院恐怕要連他一塊判呢,弄不好判個死緩比現在還重。反正他自己心裡有數。路上這小子要犯什麼刺,你要配合我們把他壓住。”
劉川停下咀嚼,說“是。”
老鐘說“你吃你的。”又說“我們給你報的去年監獄改造積極分子已經批了。這個獎一般可以減刑八個月,減刑的報告我們也已經往法院報了,估計等你從秦水回來,也該批下來了。你這次去秦水,可能寄押在公安局看守所裡,我們已經向人家介紹了,說你是我們這兒的改造積極分子,所以你在人家那兒一定要好好表現,彆讓人家覺得你名不副實。”
劉川說“是。”
老鐘一邊說,劉川一邊吃,很快就把那個饅頭吃下去了。每次,隻要是老鐘跟他說點什麼,他的心就會舒暢許多,透亮許多。有很久了,他特彆留意到,老鐘在他麵前對自己的稱謂,總是用“我”或“我們”,很少使用“”這個其他管教最常用的詞彙。他明白,這無疑是老鐘對他心理上的一種特殊照顧。
吃完了早飯,再次放茅,單鵑、小康、劉川,一個一個在民警監視下替換著走進廁所。他們離開遣送科筒道的最後一道程序是戴銬。單鵑沒戴,劉川和小康合戴一隻手銬,劉川左手小康右手,銬子使兩人不得不近在咫尺,但兩人誰也不看誰,左手和右手,誰也不碰誰。根據十五年有期徒刑以上的犯人須戴腳鐐押解的規定,民警又給小康戴上了腳鐐。鐐銬全部戴好之後,三個犯人被一齊帶到鐘天水麵前,龐建東喝令他們並排蹲下,天監、二監和女監的十來位民警,圍在四周。鐘天水用滲透著威嚴的平靜語調,宣布了啟程上路的命令。
“根據北京市監獄局命令,今天將你們押往秦水,我宣布,從現在起,進入非常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