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越尊上!
黃欒歇了一會,起身整了整服飾,便走回院子,喝起楚辭新帶的“玉憐”。
摸著早已佝僂不堪的腰,心中不免歎起了歲月的蹉跎,幾杯酒下肚,思緒仿佛回到了當年。
回憶過往,遺憾可謂是多如牛毛,自幼便天賦異稟的黃欒,師從劍道大師牧雲鶴,年少成名,不知天高地厚,調戲了林郡守的二女兒為自己招來殺身惹禍,要不是後來他師傅以命換命,平息了林郡守的怒火,恐怕這會兒他就不是在這愜意的喝“玉憐”,而是埋在亂葬崗裡喝西北風了。
師傅離世,他悔不當初,墓前抱頭痛哭卻又無可奈何,那種幾近絕望的感覺,一夜壓垮了他。
守墓三年,背上行囊,握緊師傅留給他的劍,喝著他本不喜歡的“玉憐”,迎向朝晨,太陽升起時,黃欒出發了。
“師傅說過,世界很大,有機會定要去走一遭,不然會留遺憾。”
“不管如何,他想代師傅去看看。”
黃欒從南方走到了北方,從南齊走到了燕越,他知道他走不完,但他的腳步從未停歇,江湖中有人笑他是個瘋子,他也僅淡然一笑,不會多說什麼,他隻是不停地走著,想讓師傅再多看看,如外界所言他是瘋子,一個想師傅到入骨的瘋子。
去過很多的地方,見到過很多的事,遇到過很多的人,也明白了很多道理,黃欒的性子漸漸被磨平,從開始鋒芒畢露的少年,變成了現在泯然眾人的老頭。
人總會變的,可能牧雲鶴也沒想到,曾經從不碰酒黃欒,最後會成為一個嗜酒如命的老酒鬼。
歲月沒有留情,乾癟的臉,枯槁的雙手,失去光澤的皮膚,斑駁的白發,他用半生的時間,幫師傅看了看這個很大的世界。
因為他“怪”,所以這輩子交的朋友不多,楚長年算一個,剩下還活在世上的也就隻有一個叫譽白的刀客了。
怪人交的朋友自然免不了也是怪人,楚長年“怪”,位高權重平易近人的鎮北將軍,表麵上威風凜凜給人一種不怒自威感覺,暗地裡卻唾沫橫飛葷段子講個不停,黃欒這輩子一半的葷段子都是聽他說的,不知道他上是那聽的,不光淨是些稀奇花樣,次次講的還都不重樣,每回講都能讓黃欒心跳加快,燕越的百姓要是知道,估計就不會再說楚辭和楚長年不像了。
另一個譽白則更怪,年歲不過二十卻與老頭無異,沒有半點年輕人的熱忱,不愛理人不愛說話,整天擺著副臭臉,和所有人都欠他錢一樣,不愛說話就算了,畢竟有人桀驁,性子天生就是這樣,沒法說他什麼,按理有不該說他怪,但譽白不愛和人說,卻愛和動物說,山裡隨便抓隻野雞都能和它嘰裡咕嚕半天,可把第一次見到他的黃欒嚇得不輕。
不過譽白雖然高冷,但絕對是個能托付性命的朋友,他能為不知姓名的路人打抱不平,能把自己不多的食物分給饑餓的孩童,能不懼威脅直麵罪惡,敢背一把鏽刀闖蕩江湖,立誓斬儘天下惡人。
“拔鏽刀,惡除!”
人是冷的,心卻是熱的,比起某些表麵熱情心裡陰暗的家夥,他不知要強多少。
他們二人當初為給一位姑娘討公道,殺了黎鋒城城主的大公子,因此遭到迫害瀕死,好在楚長年遊經此地嚴懲了作惡的城主,替他們解了圍。
三人促膝長談,倒也有些臭味相投之意,故結為異姓兄弟,按年齡排,黃欒為長,楚長年次之,譽白最後,彼此互相照應。
想想還挺懷念三人在一起的時光,不過楚長年要領兵打仗,譽白要去為江湖除惡,能相處的時間不長,隻有楚長年閒暇才會約地方聚聚。
“上次我和你們在一起喝酒,已經是五年前了吧?”
黃欒看著月色自言道,不覺間紅了眼眶,他本想閉關出來,再約他們聚聚,可卻得知楚長年戰死的消息,他知道總會有這一天,但沒想到這麼突然……
都說了卻世俗牽掛,可悟大道,成為高高在上的仙人,但沒了牽掛之人,就算悟了大道,成了仙人,又有什麼意思呢?
有些習慣他戒不掉,有些事他必須要去做,有些人他也一定要銘記,對他來說,在凡塵中的做個俗人,“最好。”
黃欒把酒斟滿,沐浴著月光,輕輕低下杯身。
“最後和你喝一杯,你兒子,我幫你護著。”
“長年,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