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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行書論劍,兩相惜(1 / 1)

朝湖劍歌!

何為行書論劍?

行書韻流走偏鋒、論劍揮毫詞賦中。

這比的是劍招與筆鋒,亦是修為境界和文采風流。

江湖中的劍客多如牛毛,但能行書論劍者卻是鳳毛麟角,就拿當代劍道巔峰的那幾人來說,洪都劍塚那位神秘劍主從不拋頭露麵,尚且不論!劍聖王越久經沙場,“舞文弄墨”還差了些火候。西京燕舟雖為城主,卻也稍遜一籌,唯獨雪山之巔那位叫君東籬的宮主,在年輕時便被江湖中人稱讚獨占三絕,出世劍法一絕、羞花閉月一絕、經綸滿腹一絕,隻是這位奇女子不知從何時起,再也沒有踏足過江湖。王越與燕舟的劍法強不強?問十個人恐怕有十一人會說強!但行書論劍他們還真不行,陽明書律自珍自傲,早已將自己視為天下年輕劍客中的扛鼎之人。

陳玉知言道“張九日,要比試能不能挑個好時候,你不知道小爺我現在什麼處境嗎?”

陽明書律沒有殺意,隻有劍客之間才能感覺出的棋逢對手之情,青衫從對方的表情裡就能瞧出來,隻是時逢危難之際,方才出手已經有些冒險,若再鬨出些大動靜,恐怕還真難上武當了。自己遇險沒關係,倘若牽連到小雜毛和小骨頭,陳玉知於心不忍。

張九日將竹柄長劍收進了竹鞘中,走到青衫麵前,朝他左右臉頰打量了許久,笑道“我當然知道你的處境,就怕你這家夥哪天突然遭遇不測了,到時候我去找誰比試?這樣吧……我告訴你一個消息。”

伸手不打笑臉人,陳玉知言道“說來聽聽……”

小雜毛與花骨也湊了上去,隻聽黑袍歎道“陳玉知,你在廬江闖大禍了!曹宣兵得知自己的弟弟慘死廬江,取下頭頂巧士冠便出了宮,估摸著是要來找你尋仇,他的境界你應該比我清楚。”

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陳玉知料到曹宣兵可能會出宮追殺自己,但心裡卻抱著一絲僥幸,青衫押了一注,他賭老宦官會忍氣吞聲,沒承想對方雖不完整,性子卻如此剛烈。

李溪揚與花骨都皺起了眉頭,陳玉知自嘲一笑,歎道“得之坦然,失之淡然。張九日,咱們速戰速決!”

陽明書律賊兮兮笑了笑,取出一根麻繩,將暈厥在泥地裡的許妙言給綁了起來,他雖不想讓這位國子監院士遇害,卻也不想對方過早透露陳玉知的蹤跡,故而才出此下策。

青衫豎起了大拇指,笑道“講究!”

“朝前十餘裡有處圭塘河,就去那裡一決高下吧。”

陳玉知沒有意見,四人朝前走去。半晌後有個道人從暗處徐徐走出,他瞧了瞧被捆成粽子般的許妙言,微微冷笑,以打穴之法連點對方百彙、章門、啞門、陽門、風池五大死穴,這棍郎在暈厥中草草過完了一生,道人拔出佩劍篆地而刻,“青衫黑劍”四字深嵌地麵。

圭塘河上兩葉輕舟,青衫與黑袍各立一邊,李溪揚與花骨坐在岸邊,道袍有些擔心,他先前說這幾日眼皮子跳得厲害並不是在胡謅,隻是陳玉知這個當事人卻臨危不亂,這叫他也無可奈何。花骨則是一臉崇拜模樣,看著陳玉知站在輕舟之上,恨不得立馬繪製一杆大旗,為他助威呐喊。

河中兩人抱拳示意,皆以右手輕握劍柄,如提筆前的醞神一般,兩人將劍勢緩緩拔高,舟下河水咕嚕咕嚕冒起了泡,張九日問道“陳玉知,你為何在定北一戰後隱入江湖?”

醒時風拂衣,情動忽提筆。這句話當日曾在西京與燕舟飲酒時提及,青衫不知這句話是出自哪位名家之口,當時僅是隨口一言,有些我自傾懷,君且隨意的情感流露,但今日隱隱悟得其中幾分真意,笑道“現在說了怕影響你的心境,稍後再談!”

“一言為定!”

兩人同時出劍,淩空勾勒韻腳,竹鋒劍下“腳踏黃土”四字若隱若現。

字裡行間乃是在讚頌對方的功績,這等縱橫沙場的氣魄,陽明書律自愧不如。

青衫以“明月清風”四字映襯,自是無聲感歎張九日在廟堂也算一股清流。

書律出劍,“不道苦楚,莫問前程。”

青衫鋒如龍蛇,“一朝徨徨、問浮生,一夕圭塘、劍挑燈。”

兩人相視一笑,心中皆起了些遺憾之意,當年同在盤陽,卻緘口不言。

行書碰撞在一起,頓時化作劍氣互不相容,你撕我一橫,我毀你一豎,一陣波瀾後歸於平靜。

李溪揚看得出神,漸漸被兩人感染,也沒了方才的緊張,歎道“要是能有壺酒助興該多好!”

花骨在懷裡鼓搗了一番,顯然裡麵的東西還不少,少年郎肘了肘道袍,將一尊小酒壺遞了過去,言道“拿去拿去,彆客氣。”

李溪揚雖接過酒壺,卻不承對方的情,還暗自白了花骨一眼,他知道這小子的花花腸子,肯定是替陳玉知準備的酒,隻是陰差陽錯才落到自己手裡,秉承不浪費的原則,道袍打算一滴也不留給陳玉知。

河麵又明亮了起來,陽明書律十字長書,“不品人間酒,不識其中醉!”

陳玉知還以十字,“不陷人間情,不識其中累。”

夜無漆黑,河無波瀾。書律劍鋒成了殘影,“來日登高天地寬,人間春色從容看。”

“縱有狂風拔地起,我亦腳踏浪千重。”

一聲炸響,圭塘河湧起數道水柱,兩葉輕舟碎裂,陳玉知與張九日同時回到岸邊,小雜毛將酒壺丟給了青衫,言道“你倆不去文壇闖闖真是可惜了,跑到江湖刀口舔血作甚?”

這酒壺裡顯然所剩無幾,陳玉知瞥了瞥陽明書律,言道“張九日,你覺得登高望遠與俯覽山河有何不同?”

“一個在人間,一個在穹頂。”

陳玉知露出了少有的苦澀,他雖不願屈身廟堂,卻也不想無家可歸,事態發展到今日這般田地,並不是他陳玉知主動選擇的,而是被許多心懷不軌之人給硬生生推到了江湖中,他笑道“張九日,當年怎麼沒發現你這般好相處。”

陽明書律碎道“你這家夥藏得可真深,人人都以為你是個隻懂尋花問柳且嗜酒如命之人,沒承想九公子原是你戴的麵具,今夜咱們不分勝負,若以後還有機會……”

陳玉知重重拍了拍他的後背,笑道“你放心,我命硬得很,可沒那麼容易死。還有,總有一天我會去拆了國子監!”

陽明書律抱著竹峰劍朝遠方歸去,高喊一聲“我等你。”

見張九日走遠,陳玉知吐了口濁氣,滔天豪情煙消雲散,他瞧了瞧小雜毛與花骨,言道“快跑吧,若是被曹老宦官逮到,十條小命都不夠看!”

道袍看著獨自開溜的陳玉知,對花骨言道“你看,這就是你崇拜的無賴……”

下沙郡,許顯德見外孫仍未歸來,心中生出了些不祥之感,派人去太常府邸打探後才得知老家夥已然溜之大吉,一番波折後於天亮時等來了噩耗,郡外官道旁,許妙言早已渾身僵硬,隱有血跡與晨霜凝於臉頰,身旁“青衫黑劍”四字絞人心扉。

院首狠狠捏緊了雙拳,立誓不殺陳玉知枉為齊門長老。消息在一日間傳遍了國子監分院,各路人馬紛紛朝荊州趕去,曹宣兵本在揚州地界搜尋青衫的下落,見身披國子監院袍之人行色匆匆,便知曉必然與陳玉知有關。

玄甲龍騎入中原,途至西京傳來密報,大軍一刻未有停歇,轉舵朝荊州趕去,玄甲龍騎個個激動不已,若能尋回陳玉知,就算踏遍中原也在所不惜。

馬岱緊握涯角槍,心中澎湃不已。當日陳玉知將他釘回定北城頭,馬岱一直覺得自己欠青衫一條命,也早已在心中做出了決定,若有需要,自己隨時隨地都可以將這條命還給對方,這叫情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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