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至懸車時分,修靈則的刀刻僅剩下了一筆豎勾。似有不舍,最後分毫她雕琢得尤為細膩。
突然,隱隱崩響傳來。抬眼,遠近峻嶺之間,狂風玄雲,一道疾馳的煙氣橫飛而至,驟然把手中的刻刀吹落在地。一聲“叮當”,小刀跌出了飛閣。
師徒二人舉目望去,一股股黑色的卷風以伏羲邊界為源,突突直冒。陣陣黑霧由遠及近彌漫四散,鋪天蓋地直逼天虞山而來。
初離凝眉,目中鋒芒隱現。倏地,風儘歌已閃身在他麵前。兩人對視,麵色蒼然,相互頷首會意。
右臂一展,綠綺雙劍落入初離之手,“靈兒,剩下一筆回頭再刻。——你呆在這裡,哪裡也不要去,師父同琴尊去去就回。”說罷,與風儘歌雙雙沒了蹤影。
“師父?!”
心頭莫名空懸,修靈則傾身朝著初離抓去,卻撲了空。高闕飛樓,她似是要被吹飛一般,晃了又晃。
一定是出了不得了的大事!
凝目望著雲端,修靈則縱身一躍,借著風勢踏雲而下,直直向樓底撲去。翻滾落地,她顧不得狼狽,朝著內苑碧天鳳吹飛奔而去。
廊門之下,木北辭仰望天象,速速向全門弟子發出號令,令曰所有人閉門不出。唯有他自己沒有退,凝肅遠眺,整裝待發。
春雷琴轟鳴而出,正欲橫空而上之際,風儘歌遙彈玉指,硬生生將它逼退於主人的懷中。
“師尊?!”木北辭被春雷猛然一撞,退了十來步。
“你留下。如果本尊回不來,你就是伏羲琴門下一任琴尊。”風儘歌說得極為雲淡風輕,連眉頭也未皺一皺。
木北辭難掩激動,“師尊,讓我和你們一起去!此次混沌卷土重來,來勢洶洶,且直逼我伏羲邊境危弦嶂,絕不會像上回洛象之役,毀幾床寶琴便可罷休。
眼下混沌之氣滔天不絕,怕是葉玲瓏還記恨師尊數月來翦他羽翼,清其餘黨,這一回,恐不止想要滅我一門……”
“所以你更不能去。”初離以劍柄戳木北辭的肩,打斷道“若小風都敵不過,你們這些學藝未精的小崽子就能敵得過?嗬,到時候,還不是拖後腿。叫你留下就留下!”
木北辭咽道“師叔雖說得也有幾分理在,可是……”
話到一半,卻被一掌風團堵住了嘴。
初離緊著眉,大掌蓋在了木北辭的肩頭,神色肅穆,“北辭,務必替師叔照顧好靈兒。
你對她說,離舍東麵的梨樹下埋著師父的好酒、還有畢生絕學,都留給她。還有,她偷偷塞在為師被褥下的《飛來琴驛圖》……我很喜歡。”
無論如何掙紮,最終,木北辭隻能眼睜睜看著初離與風儘歌共禦一琴,朝著南方奔赴而去。
風中,師尊的叮囑傳音而來,“修靈則在挽風樓中,替我二人護她周全。”
周身風團驟然鬆懈,木北辭遙遙望著天邊,匍匐於地上,拜了三拜,才起身奔向挽風樓。
然而,修靈則早已不在。
三個月,修靈則在後山不僅習得了劍尊初離的獨門劍訣,同時,還就練劍時學會了禦風術的初級法門。於是,借著風團竊音,她聽見了“危弦嶂”,也聽見了師父的托付。
事態緊急,她心焚火燎地朝著山下的驛站躍躥而去。幸好,不曾忘那矮胖驛吏教她的口號。憑空忽哨,俄頃,曾經載過她與初離的那隻金雁展翅朝她撲來。
起飛時,金雁似有離離之色,哀鳴不絕,悲壯引吭。修靈則輕輕撫了撫她的長頸,“鴻兒不必憂心,你隻需捎我至嶂外,危險之處,我自己去。”
金雁振翅高飛,決然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