斫琴房內,拂雪已經完成了最後一道工序,調音。他撥弄了一番七弦,累趴在了琴麵上打起瞌睡。他坐在桌前的琴凳上,兩條小腿騰空晃蕩著……
漸漸地,他的身體開始成長,身材變得高大而挺拔,騰空的雙腳結實地落在了地麵,稚嫩的臉龐慢慢成熟而輪廓分明。他的頭發亦越來越長,蜿蜒匍匐,在他的背後延展。
“拂雪……”
修靈則輕輕的喚聲仿佛就在耳畔。他蘇醒過來,剛剛睜開眼睛,就看見師姐彎著腰,俯身在自己的臉龐,用纖細的手撂起了他垂落在麵頰上的發絲。
他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突然發現自己的手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原本胖乎乎白嫩嫩的小手突然變成了蒲扇般的大手,骨節分明剛勁有力,有著小麥色的肌膚,指腹微微有些粗糙。
百裡拂雪趕忙鬆了鬆自己的手,卻沒有放開修靈則。他激動地看著眼前的女子,眼神裡,恭敬漸漸褪去,渴望慢慢充滿,“師姐……我、我長大了!”
他一時無法自持,猛地站了起來,將修靈則緊緊摟在懷裡,用幾乎哽咽的聲音在她耳畔輕聲地又說了一遍:“師姐,我長大了……”
他低下頭,看見懷中的女子正羞澀地笑著,她從未這般對他笑過。他再也抑製不住心中湧起的欲念,向她的紅粉雙唇靠了過去。
“拂雪……”修靈則軟糯地又輕輕喚了他一聲,似是要勾起他的所有情欲。
而這一次,百裡拂雪再次聽見這兩個字卻是打了一個寒顫,他知道修靈則是從不會和彆人一樣喊他“拂雪”的,他猛地推開懷中的女人,喝問:“你究竟是誰?!”
就似在玄默之境,假冒的修靈則化作了一道青煙,最後說道:“百裡拂雪,你要找的炙夏果就在穹宇之澤……就在混沌……”
餘音還未落,百裡拂雪已從夢中驚醒,滿頭大汗。而屋外,傳來了叩門聲,隻聽修靈則道:“小雪?!”
拂雪定了定神,抬起重又變小的手臂抹去了汗水,跳下琴椅跑去開門,“師姐!琴做好了!”
這一開門,嚇了一跳,因為進門的不止一個修靈則,還有風儘歌、公孫長琴、蘇淺淺、甚至連夏岑陽也都來了。斫琴過程自是機密,但斫琴的成果是人人可以看見的。
百裡拂雪並不遮掩,他正求指點,於是獨自站在人群外看著幾人圍觀他的大作,靜靜等待眾人的點評。
眾人依禮先讓夏岑陽看過,畢竟他是蕉葉山莊的主人,也是炙夏之木的主人。他圍著琴捋須繞行了好幾圈,細細看著,臉上不禁露出了驚訝且興奮的神色。
少頃,他抬頭打量著拂雪,更加嘖嘖驚歎,眼前的娃娃隻不過六七歲,卻能斫出這樣一床品相不凡的好琴,簡直堪稱奇跡。夏岑陽問道:“聽聞百裡拂雪曾是風尊的親傳弟子?怪不得!”
怪不得,——怪不得是風儘歌撿來的天材地寶。他暗暗頷首,沒有說出這一句來。
“原來……夏伯伯才是這塊木頭的主人!淺淺姐姐把它給我,您不生氣嗎?”拂雪率真地問道。
“嗬。”夏岑陽笑了,“誰說我是這塊木頭的主人?炙夏木原本非我所有,它的主人,是淺淺的父親蘇汝海。不止炙夏之樹,蕉葉山莊所有的芭蕉都是由他一手澆灌長成呐……”
原來,蘇汝海是蕉葉山莊的園丁。拂雪忍不住問道:“那炙夏之樹怎麼死了?炙夏之果在哪裡?”
夏岑陽歎了一口氣,“此事說來話長,以後再說吧。話說,你怎麼想得出,把琴斫成這個形狀?”
“我並不知道應該斫成什麼形狀,一開始不過是想:斫成這般形狀,若日後要改,可斫成任何形狀。”拂雪隻能放棄追問,乖乖回答。
夏岑陽愣了一愣,突然仰天哈哈大笑:“是也,是也!鴻蒙初開,正是如此,小徒前途不可限量啊!”
此時,風儘歌將琴抱了起來,隨手試彈了一曲碣石調,聽其音色。一彈竟吃了一驚,這張古怪的琴體所發出的鳴響竟比挽風還要滄桑厚重,而這等滄桑之中又多了一片空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