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兩個地方,有一出最新上演的好戲《遇神人》和說書先生最新編的故事《神人遇》,說得是同一個奇人的事跡。情節自是曲折離奇,但其中的主角所為卻與他們要找的“神人”十分相符。
這一位主角神仙,平素喜愛雲遊四海,宣揚琴道,深諳民間疾苦,因此以琴樂在民間散布了許多神跡,吸引了無數追慕其後的信徒。
嘈雜的茶樓內,於忠正倚著窗欄興致勃勃地聽著說書先生的段子。
隻見先生拍案仰頭,晃著腦袋高扯嗓門,“且說這扶麟仙尊煉製的金丹能起死人、肉白骨不說,他的琴技更是了得!那一日,他路過鼎豐街外鐘鼓樓下,見一沒有腿的老漢渾身生瘡,雙手抱胸,拚命磕頭,念叨著‘扶麟仙尊有靈’……”
正說至緊要處,於忠被趙耿一拽,他剛剛吹胡子瞪眼不耐煩,一撇頭卻依著趙耿的眼神向窗外看了下去,禁不住揉了揉眼睛。
好問茶樓一麵鄰著繁華氣派的紫霄大街,而另一麵則靠著湮巷,從巷口到巷尾皆是壽材店。所以,人們都說,好問茶館說書人,一邊說給活人聽,一邊說給死人聽。
此時,茶樓窗外的壽材鋪門口,就有一個雙腿殘疾,渾身襤褸,皮膚潰爛的中年人躺在一口劣質的敞開著的棺材裡,臉朝著天,雙手交叉抱在胸口,口中不停念叨:“扶麟仙尊、扶麟仙尊……”
“嗐,都三天了,怎麼還沒死?”立在棺材旁的一夥計道。
“嗬,你沒看見他正在等神仙來救命嗎?哪裡這麼容易死?”另一夥計回答。
“也就是咱們這老板好心,給他棺材送終,還給他這麼好個地方免費聽書,連生意都甭要做咧!”前一個夥計啐了一口,“咋麼還不死!”
他剛罵完,突然感受到有一陣風吹過,風中夾帶著縹緲的琴音和一股奇異的香氣,一時昏昏然在原地晃了兩晃。而他的同伴,早就愣怔在了原地一動也不動。
茶樓裡,說書先生早就不在位置上了,他擠到了窗口,和一眾圍觀群眾一起朝著窗外伸長了脖子,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一條他從未欣賞過的死人巷,手裡的醒木在他目瞪口呆的同時已經掉進了敞開的棺材裡。
棺材裡,承接住醒木的那個就快要死的人愣愣地望著天上連成一道長城的人頭,不知發生了何事。
平日無人問津的湮巷狹窄而淒涼,店鋪裡的各種物件從裡堆到了外。門口淩亂擺著紙人紙馬紙錢,風一吹,白色的紙幣到處飛灑,豎立的旗幡飄蕩搖晃,掛銅鈴者發出叮鈴哐啷的亂響。
就在這一片到處舉喪的素麻白中,一個身穿白衣白袍的男子從巷口徐徐而來,他披著一件金絲繡紋的鬥篷,兜帽蓋住了半張臉。
其身後,尾隨著十幾個一樣穿著白衣的人,雙手抱在胸口,十分虔誠的模樣。
那男子一直往前,直至那口敞開的棺材,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席地坐了下來,喚出寶琴。眾信徒團團將他圍了起來,手拉手作圈,一一跪倒,匍匐在地麵上。
琴音,從那男子的頭頂化作了一縷白煙,飄進了棺材。
突然,一道耀眼的金光彌漫,少頃消逝之後,棺中的男子模樣大變。他依舊穿著那身襤褸的衣裳,但皮膚的瘡口完全沒有了,臉上、身上光潔如新。
更驚人的是,他早已萎縮的腿也完全康健了。
眾人早已經看呆了,棺材裡的人也驚奇地發現了自己的變化,胡亂摸了一通之後,從裡麵爬了出來,朝著那白衣男子大喊:“扶麟仙尊,扶麟仙尊!”
那白衣男子早已背身離去。他隻是走著,但無論身後的那個人如何追逐,都始終離他很遠很遠,好似身前的人不過是一個幻影。
趙耿始終留有三分警惕,眼看那人離開,重重地在於忠胳膊上拍打了一下,“快跟上!”說罷,拖著他出了好問茶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