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影舒“王妃再過分,終究是也先的妹妹,你忍了她十三年,為什麼突然不忍了?”
脫脫不花一臉壞笑“你擔心了?”
“你彆笑!”張影舒一臉嚴肅。
脫脫不花笑道“有你們明朝在前麵擋著,也先一時半會還不會找我麻煩。現在就看你那位郕王殿下能不能扛住了。”
張影舒“他是他,我是我,彆胡說!”
脫脫不花笑容漸漸斂了,看起來很嚴肅“也許他早就後悔了,隻是你不知道罷了。”
張影舒惕然心驚——他為什麼突然提朱祁鈺?他不是想娶她嗎,為什麼替另一個男人說好話?
“昨天,昨天也先為什麼找你?是不是因為我的事?還是說,他知道了什麼?”張影舒真怕他出事。
脫脫不花掀開布簾看車外風景,車外哪有什麼風景,儘是被燒死的樹。但他還是目不轉睛地看“起風了,多半要下雨。”
張影舒不接言,盯著他看。
脫脫不花被她盯得渾身不自在,隻好將目光轉向腳邊一個包裹,炫耀似的打開,拿起一隻大概一尺見方的花絲鏤空金盒,輕輕打開。
——盒子裡,竟是數十顆小拇指般大小的貓眼寶石!
脫脫不花笑道“這是當年從阿魯台那裡搶來的,為了這一盒子身外之物,差點沒折掉我一隻胳膊。從今以後,你的了。”
他拿起另一隻大概一尺長五寸高六寸寬的紫檀木盒子,輕輕打開。
——盒子裡,竟是厚厚的一疊銀票!
脫脫不花道“這是三十萬兩銀子,本來可以給你更多,但現在,隻有這些了。”
“你到底怎麼了,告訴我,行嗎?”張影舒哪有功夫考慮什麼錢不錢。
脫脫不花淒涼一笑,拉住她手,柔聲道“土木堡一敗,北京將不再安全,也許明天,也許用不了多久,就會成為新的戰場。所以,回家後不要逗留,收拾東西去南京,聽話。”
這話說得張影舒後背直發涼!
仿佛意識到了什麼,她猛地掀開布簾,驀然發覺,此時已在懷來城東,再往前行數裡路,就是榆林堡——她竟走在回家的路上!
一股不詳的預感撲麵而來,她一把抓住了他手“你說清楚!”
馬車在疾馳中猛然止住了,張影舒猝不及防,身子不自禁往前摔了一下,脫脫不花一把拉住,厲聲斥道“怎麼趕的車?”
這話是對車夫說的。
那車夫“大汗,前麵路上躺著幾個死人,得稍等等。”脫脫不花掀開布簾向外看,果然發現前麵橫躺著幾十具屍體,要麼變形扭曲,要麼肚破腸流,不用想也知道,他們是被蒙古兵殺死的漢人百姓。他有些驚慌,趕忙放下布簾,惟恐張影舒發現。
不過,張影舒已經看到了,她臉上有些難過,張了張口,卻什麼也沒說。
脫脫不花其時也很難過,強撐出一臉笑“你爹先你前麵走了,現在大概已經回京了。”他將那支簪子往她手裡一塞,笑道,“再過兩個時辰,你就可以見到他了,高興嗎?”
張影舒道“你不是說我爹身體很虛弱,得休息幾天再走嗎?為什麼突然安排他回京?出什麼事了,你說話!”
脫脫不花調動所有力氣也逃不掉她審視的目光,低頭沉默一會,忽然掀開布簾,衝著外麵搬運屍體的下屬怒聲嗬斥,“幾個死人要搬這麼長時間嗎,你們是沒吃飯還是沒睡醒?”
“你吼什麼吼?”張影舒忍不住發怒,“要麼你就把那些人形畜牲一個個抓起來,宰了。要麼你就忍著,讓你下屬一具具搬屍體!”她一把甩開脫脫不花的手,“你就瞞吧!”說著,她掀開布簾,徑向車下走。
脫脫不花一把扯住她,鐵箍一般攥住她手腕,右手一攬,上半身一貼,深深吻住她嘴唇。如果他轉眼就死,那麼這一次,就是他最後的放肆了。
按照張影舒的性子,未經她允許,他絕不能碰她。但此時此刻,她竟如此順從,既不反對更不反抗,怔怔靠在他懷裡,默默配合他。如果他當真要死,那麼,他想怎樣就怎樣吧,至於什麼名節什麼貞操,都不再重要——隻要他彆當著車夫的麵。
脫脫不花沒有繼續下去,他隻是抱著她,無聲落淚。
道路已經清理好了,馬車再一次行駛在官道上,她沒注意,他也沒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