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場雨,韶關比以往都要冷清的多,韶州州立醫院的加護病房內,王角抖開了幾份報紙,全是在報道韶關火車總站爆炸案死傷多少。
偌大的數字直接把頭版蓋滿,那氣勢,比打了勝仗還要凶猛。
“臥槽,這幫牲口還真是沒救的……”爆著粗口,一手攥著一隻臘鴨的鴨腿,一手在那裡翻著報紙,每天的傷亡人數都在增加,這讓王角覺得怪怪的,“都這麼幾天了,這死傷的數字,還能增加的?”
正泛著嘀咕呢,卻聽門外傳來了腳步聲,“篤篤”兩下敲門,很是敷衍,也就是意思意思的樣子,接著門就被推開了。
人沒瞧見,大包小包倒是跟座山似的,直接湧了進來。
“官人!官人誒!好雞兒便宜噢!嘞個包包在成都咋個也要五百塊錢!你猜好多錢嘛?你猜嘛!”
“我猜尼瑪了個……咳嗯。”
等金飛山進來之後,就看到她身後還有個跟屁蟲,也是大包小包身上掛,琳琅滿目,可豐富了。
鐘瑕光進了病房,總算是長長地鬆了口氣,然後整個人都快虛脫了一眼,往窗邊的沙發一坐,任由下雨天的那點涼意往身上打,仿佛這樣,才能痛快一些。
“臭婆娘你這是上哪兒敗家去了?!”
“哎呀~~講話好難聽喲~~老子幾輩子敗家了嘜?買幾個像樣哩包包,打一折,老子買一哈,省了好多錢!這咋個是敗家嘛!”
理直氣壯的金飛山挺了挺胸脯,更是驕傲地晃了晃手中拎著的小包包,“‘武昌精工’哩金表,官人你要是去長安買,起碼一萬多塊錢,你猜老子花了好多點兒?才八百多塊!”
“你他媽是弱智吧?你不花才是真的給老子省錢!老子要什麼表?我去年買了個表的!”
“凶啥子凶!老子給你買,你不說謝一哈,你凶啥子?你吼哪個?”
“艸尼瑪反了天了,你給老子過來!”
“咋子?”
“過來!”
垮著一張臉的金飛山,瞄了一眼鐘瑕光,“幺妹兒還在屋頭,不要亂來哈……”
“廢尼瑪的話,過來!”
“來就來嘛,你麻老子喲,老子怕你?!”
將身上的大包小包一甩,稀裡嘩啦都落到了地上,那邊鐘瑕光本來在休息,見狀頓時職業病犯了,起身就開始收拾一地的大包小包。
金飛山靠近了病床,一臉不服氣地看著王角:“咋樣……哎哎,哎喲!”
啪!啪!啪!
隻見王角一把拽住了金飛山的胳膊,將拽到了被子上,一手就將她摁住,另外一手上來就是三巴掌抽屁股上。
那聲音清脆響亮,正所謂好聽就是好臀,抽得金飛山當時就嗷嗷叫。
“你咋子!你瘋嘍嘜?!老子又惹到你……哎喲!”
啪!啪!啪……
幾巴掌下去,打得金飛山感覺自己的屁股都不是自己的了,痛得整個人扭起來,跟蜂鳥鷹蛾的幼蟲似的。
“你他媽豬腦子?這時候還往外浪?你他媽想死能不能死遠一點,不要死在老子麵前?!”
“……”
被吼了一通的金飛山整個人咧嘴一笑,發出了壓抑不住的“嘿嘿”聲,然後被子一掀,“啊”的一聲怪叫,上半身直接鑽到了被子底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被窩裡大吼大叫著,兩條露在外麵的腿,飛快地踢騰起來。
她……超爽!
“你乾什麼?!出來!”
“嘿嘿……”
順著被子往上鑽,露出了一條縫隙,金飛山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很是興奮地看著王角,悶聲悶氣從被窩裡悶出來一句話:“官人,你爭點兒氣噻,再加把勁,努努力,雄起~~讓夫人早點兒懷個娃娃兒噻~~”
“關尼瑪屁事!”
“咋個跟我沒得關係?”
縫隙頓時大了不少,金飛山探出半個腦袋,盯著王角:“夫人生嘍,妾身也好跟著上唵~~”
“……”
“官人你喜歡男娃兒還是女娃兒唵?”
“你問尼瑪呢,老子在殺龍港天天聽你念叨,你記不住?”
“再問一哈嘛~~”
噘嘴撒嬌的金飛山,挑著眉毛,一隻不老實的小手兒,頓時鑽到了被窩深處。
“你住手啊,老子現在是傷員。”
“嘿嘿……”
“嘖!滾!”
一把掀開被子,甩開金飛山之後,王角這才道,“最近你跟阿溫什麼情況?一天天鬼鬼祟祟的,你們不會是在搞姬吧?”
“啥子叫搞姬吧?流話?”
“……”
“妾身跟夫人,哪有啥子事情嘛,都是安安穩穩、老老實實哩。都是為了這個家庭噻~~官人,你是一家之主,不要想太多哈~~該你操勞哩時候,你雄起就行了噻,彆個時候,我們又不是啥子弱女子,能幫到忙~~”
“艸……”
原本聽到“一家之主”這個詞的時候,王角整個人都是愉悅的,這充分地說明了自己的家庭地位。
可聽完之後,頓時覺得自己就是個莫得感情的繁衍工具……
長期被人當“共享平台”之後,王角現在壓力很大,每當感覺自己又成了工具人的時候,他就渾身難受。
淦!
人生不能是這樣的,至少不應該成為毫無感情的“機器”……
否則太可憐了一些。
自己要發揮主觀能動性,要主動出擊,讓人知道,他王角養家糊口,從來都是靠才華,而不是軟飯!
思來想去,自己“舞文弄墨”的那點兒本事,也是該顯露顯露了。
人家李老板不是說了嘛,想跟紀天霞合作,那就合作啊,他舉雙手讚成。
事成之後,可不是顯得自己威風八麵、交友廣闊?
“官人~~”
金飛山膩歪地依到了王角身旁,一手勾著他的脖子,一手摸著他的胸膛,撩了好一會兒,舌尖尖在王角的耳廓外頭舔了一下,電得王角一哆嗦,這娘們兒才嗲裡嗲氣地搖著王角:“你抓緊點兒嘛~~胖妹兒生個少爺,我也好再接再厲噻~~”
嘟著嘴的金飛山,一個勁地在那裡發浪,要不是看鐘瑕光還在這裡,他當真是要顯露一下最近的修煉。
那真是,持久、堅挺、強而有力!
妥妥的。
“一把年紀了,發什麼騷啊。”
王角嘴上嫌棄,表情卻是成了大號的“蠟筆小新”,那種內斂的猥瑣,是如何擋也擋不住。
“官人~~妾身也想帶個娃娃噻……”
“你胸小,沒奶水……”
“……”
噗!
蹲在地上的鐘瑕光沒忍住,笑出了聲,然後趕緊繼續縮著腦袋收拾大包小包。
“笑笑笑,你個妹兒還曉得笑?以後添茶倒水、洗衣疊被,老子都讓你個憨批妹兒給包嘍!笑、笑個屁!”
罵罵咧咧的金飛山,整個人都不好了,王角的那句話,實在是太有殺傷力,直接破防!
胸小怎麼了?是她願意的嗎?!
她都已經取名“飛山”了!
“山包包裡頭藏起個壩子,咋個辦嘛!老子狠起摸……也大不起來噻!又不是哪個都跟胖妹兒一樣……”
憋屈無比的金飛山瞪了一眼王角,“老子不漂亮嘜?”
“漂亮,但是……”王角瞄了一眼金飛山身上從未有過的“山巒起伏”,然後嘴一歪,不屑地笑了一聲,“嗬。”
“你給老子做個人!!!!!!”
“我都承認了你漂亮還想怎樣?”
“媽賣批你娃兒辦事就是倒計時,老子笑話過你嘜?!”
“老子每天深蹲一百個,天天擼鐵從未懈怠,從堅持不懈到堅持不泄有著質的飛躍,小苒身體素質這麼強都說好。往事重提沒什麼意思的大姐……”
王角剝了一根香蕉,揚了揚下巴,“大爺我能逐漸變大,你也能嗎?”
“你咋個不去死唵?!”
“老子福大命大什麼都大,你死老子都沒死啊臭婆娘!”
“我……”
一時語塞,被堵得渾身難受的金飛山猛地大叫,“幺妹兒不要收拾嘍,你給老子站門口去!哪個來了也不得放進來!”
“嗯!”
鐘瑕光倒是爽快,直接將大包小包往沙發上一扔,然後就打開房門站到了外頭。
“臥槽?你想乾嘛?”
王角一看臭婆娘這上頭的架勢,頓時知道今天不分個勝負,那是萬萬不行了。
當即將最後半截香蕉吃了個乾淨,三口兩口吞下,這才道:“臭婆娘,怕你啊!”
“來噻!!!!”
“艸尼瑪老子今天就讓你知道什麼叫做殺龍港猛男!第三工業部請我過去發電都不需要水電站啊!”
“你給老子等到起!老子先脫衣服!”
“來啊,戰個痛快!艸尼瑪老子怕你啊!”
“脫衣服!”
“脫啊!老子就一條長褲!來啊!”
“媽賣批你娃兒現在是六月天哩鴨兒,哪兒都不摁就嘴巴摁!”
“老子北蒼省擎天柱,硬不硬你不知道啊?”
“來噻!”
“來啊!”
嘩啦啦作響的窗簾收起,滋啦滋啦的是裂帛之聲,隻一會兒,韶州州立醫院的加護病房內,竟是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響。
十二歲的鐘瑕光也是摸不著頭腦,隻當是王相公和金姨娘要打架,想來江湖兒女還是要看手上的本事。
正所謂“手底下見真章”,大抵就是這般意思。
她豎起耳朵,想要隔著門聽個清楚,隻是這加護病房的房門,是特製的多層鋼門,包邊還加了橡膠,裡頭還填充著奇奇怪怪的東西,隔音效果著實不錯。
貼得這麼近了,也就是聽見一兩聲古怪的聲響,鐘瑕光回想起之前金姨娘挨了打,便覺得,怕是又遭了王相公的“毒手”。
隻是一想到也就屁股捱了幾巴掌,大概是沒什麼事情的。
她忽地想起來,爸爸跟她說,可以跟著去京城念書,隻是這一回,念書這個事情,有了些微的反複。
原先是李公館出錢,如今卻是不一樣了,她成了個伴讀,要跟著金姨娘混呢。
好在金姨娘嘴巴雖然毒,可人卻不壞,而且也長得漂亮,跟蕭大奶奶關係也好,可見在王相公家裡,是不曾吃什麼大苦頭的。
想著想著,小姑娘想得有點多,想得有點遠,竟是甜甜地笑了一下。
又豎起耳朵靠近了房門,隱隱約約聽到的,還是一些臟話,互相都罵得飛起,可見這打打罵罵在大戶人家,都是常見的事情。
好在和李公館不同,那都是女人家單方麵的被又打又罵。
在這王相公家裡頭,女人還能還手,罵不停口更是顯得有些肆無忌憚。
鐘瑕光一常就聽李總感慨李公館還差了火候,離豪門還有距離,現在想來,這豪門大概就是王相公這般的,家裡麵不一般……
小丫頭片子想得越多,越是覺得這小王相公是真的強,連李總都要忌憚,是有真本事的,難怪爸爸說以後要多聽多學。
爸爸見多識廣,這是一眼就相出了真豪傑。
回想起當初在韶關鐵道總站遇險的場景,小王相公堪稱是神兵天降,果然不愧是殺龍港猛男,倒也不是自吹自擂。
“小鐘,你怎麼站在門口?你跟金姐不是去警察局拍賣了嗎?”
“嗯!”
鐘瑕光見了蕭溫,頓時心情很好,衝蕭溫點了點頭。
“金姐呢?”
“嗯。”
指了指房門,鐘瑕光淺淺一笑,隻這一個微笑,蕭溫便是覺得很驚豔,也就是小丫頭現在還沒有長開,這要是再過兩年,身材越來越勻稱,再拔高一點點,就憑這微微一笑,比之謝宜清不遑多讓。
想起了謝宜清,蕭溫頓時心情有些糟糕,不過也沒多想,正要推門,手還沒有碰門把手呢,就被鐘瑕光攔住了。
小姑娘用身體隔開了蕭溫和房門,然後搖搖頭,又用手指指了指裡麵。
鐘瑕光心中想著,蕭大奶奶肯定是知道家裡頭規矩的,這光景王相公和金姨娘相罵相打,定然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見鐘瑕光這個動作,蕭溫整個人一愣,忽地眼睛圓睜,顯然,她想到了什麼,頓時勃然大怒,正要把門踹開,卻聽走廊傳來了聲音,馮令頵帶著兩個年輕人,往這邊走。
“守著門!”
“嗯!!!!”
鐘瑕光用力地點點頭,果然,蕭大奶奶是知道規矩的,公平公正,不愧是小王相公家的女主人。
而蕭溫臉都快綠了,光天化日之下,那對狗男女真的就乾!
這光景,馮令頵隔著老遠就衝蕭溫施禮:“王夫人,老朽這是過來給王夫人報喜的啊!”
報喜?!
報你個大頭鬼的喜!
心中憤怒無比,但蕭溫還是忍住了,麵色淡然地說道:“馮經理,相公剛剛睡下,這……有什麼事情,要不先跟我談?”
“王相公既然睡下了,那自然是王夫人做主。哦,對了。”馮令頵一臉的不好意思,然後側身道,“這是犬子馮延巳,這位是犬子的朋友,姓韓,叫韓熙載。”
“我好像在雜誌上,看過這位韓公子?”
“哈哈,王夫人好記性,他還真拍過幾張寫真,畢竟,他可是我們韶州本地的一朵‘梨花’!”
馮延巳跟他老爸不一樣,性格要大大咧咧得多,跟蕭溫打過招呼之後,便是直接給蕭溫介紹了身旁的韓熙載。
所謂“梨花”,便是“名角兒”,但這個“名角兒”,絕非是簡簡單單的賣唱賣笑賣皮肉,舞文弄墨是必須的,譜曲填詞沒有幾首火遍京城的,根本成不了“梨花”。
不過,韓熙載到底也談不上火遍京城,隻是在南都廣州地麵上,小有名氣。
南都也是都,假假的老家人吹噓一聲“梨花”,倒也不算過分。
“慚愧,王夫人勿怪,仲傑兄一向如此。”
韓熙載沒有蓄須,不過冠帽卻是周整,鑲了一顆白玉,整個人看上去就很斯文,書卷氣非常的濃。
“小婦人沒什麼見識,‘韓梨花’不要怪我見識淺薄才是……”
落落大方的蕭溫,頓時讓韓熙載暗自讚歎,心想這個小女子,能夠被“獅駝嶺錢三郎”點為學生妻,果然是不一般。
尋常小門小戶,似蕭世魯那般的人家,聽聞“梨花”當麵,小女兒家怕不是忙著追捧鮮花乃至香吻,哪有眼前蕭溫這般的氣度。
“不如我們去樓下大廳詳談?”
蕭溫淡然自若,根本沒有因為自己是女子,就有所怯場。
“王夫人先請。”
“好。”
沒有跟馮令頵客套什麼,蕭溫很是大方地走在了前頭,護衛們看到之後,立刻跟了上去,全程不發一言,這素質讓韓熙載和馮延巳對視了一眼,後者努了努嘴,然後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