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團結那些中間的、對貧苦佃農有同情的、不那麼反動的地主軍頭,那麼去打倒最反動最狡猾最凶狠的反動地主,也就要容易一些。
將來的事情不保證,將來的事情將來說。
且看表現。
這些,既是教給那些想要逆襲、翻身的貧苦佃戶的道理,也是說給那些普通地主聽的。
因為一個人的良心,是無法遺傳下去的。
良心和智商一樣,正態分布。
有良心的地主個體,難道就能生出有良心的地主少爺嗎?
如果是,這成了什麼樣的生物學奇跡?
道理講透了,講白了,連字都不認識的窮困佃戶子弟也聽懂了,自然也曉得不能揮著鋤頭到處敲人腦袋。
眼不見為淨,且先去把自己地頭的雜草清理一下,也是痛快的一天。
也正是因為有了這個道理,所以這十幾二十萬安仁鎮的本地人,固然是有鬨騰的,但鬨騰的範圍,其實不大。
而且基本上鬨騰起來之後,就很容易被消滅在萌芽狀態。
真正讓本地人產生惶恐,讓本地新義勇的家人感覺到不安,還是之前到處搞暗殺的時節,不過開了一通大會之後,“五槍隊”越來越有氣勢,這些暗殺,也就成了一股風,走了就沒了。
現在可疑人等,進入“萬畝風塘”都要先停一停、望一望,唯恐被當做反動殺手給做了。
可為什麼看著規矩這麼森嚴,還是有外地的客商過來做生意呢?
賺錢這種事情,到手的利潤說了算,其餘的,統統都是鬼扯。
“新義勇講習所”影響到的範圍,現在差不多就是小半個安仁鎮,除開安仁軍的駐所四周,基本上都是心生向往,而在這裡,首先去了的,便是“買路錢”。
這個錢,是安仁軍的一筆不菲收入,車船店腳牙,都是要被過一手的。
固然算是“黑吃黑”,但並非沒有做正行的。
一車糧食,十袋被扒個兩袋三袋,等於說就是白乾。
對小門小戶的商人來說,跑單幫純屬扯淡,去安仁鎮就是送錢喂狗。
所以才會有之前的現象,王角抵達永樂江的時候,看到的都是伺候大型馬幫、商幫的旅館、客舍、招待所。
類似“藥王廟招待所”這樣的地方,直接依山傍水,停一百多輛重型貨車都不成問題,牛羊馬騾往河邊一放,堪比草原盛景。
以往都是小商戶組團,憑借豪商或者說本地土豪的擔保,才能少出一點“買路錢”。
現在,就沒了這個擔憂。
因為原先本地做擔保的地頭蛇,比如說鄧樸尖,老巢都被抄了,還能作什麼妖?
安仁鎮的軍頭們固然恨得牙癢癢,畢竟王角斷了一條財路,但人馬槍炮都沒有王角多,那就隻能低頭。
而且有一說一,新義勇把控的關卡津渡,牛馬牲口的交易費用才百分之五,雖然實際上這就是交易稅,隻是被稱作了費用,但基本上本地的老地主也是心中有數。
就這個費用,隻要是牲口商,都會過來碰碰運氣。
因為“新義勇講習所”有規劃圖放出來,“萬畝風塘”春耕就是七千多畝的量,還不說天元山、滑山的梯田,牲口的用量,肯定是可觀的。
同時交易費用反正是由買方承擔的,對賣方而言,考慮的就是怎麼搏一個合適的價錢。
如果不是互為老表,一般來說,買賣雙方都信不過對方,於是新義勇的辦事員們,索性就做了中人,每一單的價格都是放出來的,到最後,小小的山下歇腳處,牛羊馬騾的均價也都出來了。
基本上大概價錢,買賣雙方都心中先有個準備,然後在新義勇這裡交易,一手拿錢,一手拿貨。
有些擔子大的農戶,也想買牛,但又沒有錢,甚至他連工具都沒有,然後本村的人出擔保,從講習所借錢,然後用收成來分期還。
跟彆人不太一樣,王角本人最不缺的,剛好還就是錢。
當然最缺的,同樣也還是錢。
不缺僅僅是針對安仁鎮這麼一個小地方,攏共就這麼點兒人,怎麼折騰也就那樣。
但要是範圍再擴大一下,那就要琢磨來錢的路子。
稅費總歸是要擺在明麵上的。
大型牲口的交易稅,基本就是百分之五,甚至量多一點的豬羊,隻有百分之四。
現在的運輸工具已經很成熟,運量也大,攸縣、茶陵縣那些聽風就是雨的小門小戶,一開始還在觀望,不過二月二龍抬頭的時候,就咂摸出門道來。
因為去掉了安仁鎮的“過路費”,人吃馬嚼最多的糧食,這裡的交易稅隻有百分之三,甚至像稻米這種最多的,隻有百分之二。
於是哪怕是龍市的“人瑞”級老前輩,也是感慨萬千,說這龍市是他第一次見到“名副其實”。
龍市,車水馬龍的龍。
那種熱鬨,作不得假。
殺人如麻又如何?
有得賺,天王老子來了也攔不住。
隨著江西的局勢越來越動蕩,到了山上都在插秧的時候,明明南昌、豫章那邊糧價飛漲,但湖南本地的小地主們,更願意把糧食買去安仁鎮。
沒辦法,那邊糧價是高,可也得能運過去啊。
就算運過去了,你也得拿得到現錢啊。
這年頭,不能“現過現”,他們是完全信不過。
當然也不是沒想過抬糧價,隻可惜抬不得,一是王角在耒陽縣早有布置,糧食他根本不缺。
不僅僅是耒陽縣,衡陽縣同樣有封庫的糧食。
二是哄抬物價會死,會被打上一個奸商的牌子,然後眾目睽睽之下被宣判罪過,最後,槍決。
茶陵縣、攸縣的人,不是沒有告上長沙,說王角“濫用私刑”,結果消息一去,就是泥牛入海。
王角也是佩服這些白癡的,說他們消息不通吧,他們聞著味兒就知道過來販賣大宗商品;說他們消息靈通吧,難道連省府的人都跑路去了嶽州都不知道嗎?
這光景,不知道多少省府大員,都在那裡“予觀夫巴陵勝狀”裝逼呢。
不過有了這一出,反倒是給王角增添了不少神秘色彩,彆說是茶陵縣、攸縣的本地土老財了,就是“安陵散人”這種礦老板,也覺得自家大侄子實在是深謀遠慮,布局超絕,能常人所不能。
高,實在是高,有五層樓那麼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