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州,萍鄉縣。
東城早年有十八個坊,但是時過境遷,當年的坊牆在戰爭和離亂之中,也早就沒了蹤跡。
如今的大戶,卻多是不同二百年前。
袁州鄧氏曆史不算悠久,開堂的“祖宗”現在還活著,隻是早就進入頤養天年的時候,除開重大活動還會出來亮個相,主持一下家族會議,更多的時候,就是在袁州鄧氏的大宅中打個盹兒。
然而這一回,耄耋之年的鄧璠,還是被長子鄧子霖給攪了清夢。
“爸爸。”
古稀之年的鄧子霖,看著一百零八歲的父親,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然而鄧璠仿佛是知道什麼一樣,抬手揚了揚,閉著眼睛,沒有說話,隻是鄧子霖捧著的盒子中,似乎有一疊名片。
這些名片,多是金屬製品或者玉石製品,摸了一張出來,鄧璠便睡著了。
“走走走……”
鄧子霖趕緊起身,老父親現在越來越渴睡,興許是快要不行了。
隻是每多活一年,對袁州鄧氏來說,都是一個不錯的消息。
畢竟,鄧璠是為數不多在江西做江西的最高長官卻平穩退休的一個。
“大哥。”
“爸爸摸了這張。”
“玉的?”
“江東那邊的關係。”
鄧璠的次子鄧霽,此時身上是一套青衫,但配有紅色腰帶外加白玉冠,這是典型的省廳高官的裝束。
這兩年因為王角這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玩意兒,把湘東攪合成了一鍋粥之後,毗鄰湖南的江西袁州,也是遭受到了極大的衝擊。
作為本地的大戶,家中的良田肯定是不少的,礦山、林場、水麵麵積,一樣都不落下,甚至哪怕隻是賣竹子,鄧氏也夠吃的了。
然而去年開始,行情就變了,洣水上的排幫,越來越囂張,行走的腳力,也開始硬氣了。
外地來的客商,除了帶來各種外界的見聞、風土人情,自然也會把思想中的隻言片語扔過來。
凡事就怕對比。
“為民請命”被人聽到了。
於是便有人不服,都是皇唐天朝,潭州人比我們多兩個腦袋?憑什麼他們能“減租減息”,我們就要把來年的種子錢都要先賒著?!
不公平!
鬨騰的事情,總歸是從少變多,從小變大。
更何況因為之前江淮大旱,淮水都把河床給露了出來,江西被征收的糧食,上頭加一個點,中間敢上十個點,到了縣裡鄉裡村裡,一個佃戶今年打二十石糧食,反而還要虧個八石九石的,這種離譜的事情,自然會有人造反。
前後殺了一通,死了人,顯然要太平一會兒,但也隻是太平一會兒,沒活路,終究還是要起來造反,且越造越大。
袁州鄧氏已經算得上是比較開明的大戶,因為他們到底隻是姓鄧,不是姓房,死人是沒有的,也不敢逼迫太甚,可要是不解決問題,鄧氏內部,也是唯恐刁民得寸進尺,反倒是要從他們鄧氏身上賺錢。
隻是鄧家現在的掌門人鄧子霖,自來就是個拿不準主意的。
他不敢鎮壓那些鼓噪的佃戶,卻也不敢自己組建個護衛隊,唯恐驚動了江西本地其他的大戶,到時候告他們一個“意圖謀反”,著實就麻煩。
所以鄧子霖去年就喊了還在福建做事的弟弟回來,目的就是震懾一下不老實的人。
但鄧霽的歲數也到了,他很快就要從福建退休,有些事情,以前能拿的主意,現在隻怕是不行了。
於是又想到了老父親,一個一百零八歲的“老神仙”。
能夠在江西房氏的眼皮子底下,全須全尾做了江西省的一把手,還能退休在江西,並且開堂立宗的神奇人物。